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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1:41:45 作者: 余姍姍
開門一看,是臉色不佳的周珩,她明顯已經有些疲倦了,可她還不打算睡,一副要找人傾吐的模樣。
許景昕無聲地談了口氣,讓開門,問:「要聊天?」
周珩走進來,非常自覺的走到床前,盤腿坐上去,抱著抱枕不撒手,好像對他沒有防備,又好像十分戒備一樣。
許景昕關上門,走回來靠坐在床頭,目光平定地看著她。
一陣大眼瞪小眼之後,周珩忍不住問:「為什麼你不問我們在歐洲的事?」
許景昕有點詫異,隨即回道:「因為對她來說,那只是達到結果的過程,眼下不是最重要的事,之後可以慢慢補充。而且明天等她看到視頻,這些內容已經足夠她消化了。」
周珩「哼」了一聲:「你倒是會做減法,還挺為她著想的。」
許景昕有點好笑:「那你是希望她一口氣看到全部麼?她知道了,會受什麼樣的刺激,會再次產生多少痛苦,到頭來承受的還是你。而且……」
說到這,他又停下來,似乎不打算點破了。
可周珩卻不死心,好似非要他指出來似的:「而且什麼,不要只說一半。」
「而且。」許景昕看過來,低聲說:「要讓她知道全部,你寫下來或者錄短視頻在手機里,不是更快捷麼?這件事的主動權一直掌握在你手裡。」
是啊,一直都握在她手裡。
可她卻沒有行使過。
是因為她疼怕了,只想躲起來,還是因為怕二度傷害,不願再去想起那些,或是其他原因?
周珩扁著嘴,也不知道是跟自己賭氣還是什麼,隔了一會兒她說:「要是我一定要告訴你歐洲的故事呢?」
許景昕又一次嘆氣:「說了你會開心麼,如果會的話,你說吧。」
也不知這句話戳中了周珩哪個點,她不多會兒眼眶就紅了,然後搖了搖頭:「不開心,我不會開心,我的『出現』就意味著痛苦,不會開心了。」
許景昕張了張嘴,忽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找回語言:「那麼和許景燁在一起,是開心的麼?」
周珩抹了把眼睛,先是點頭,然後又搖頭:「我在歐洲那幾年,他一次都沒來看過我,他在利益和我之間,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前者。」
許景昕有些詞窮了,安慰人不是他擅長的事,他只好轉移話題:「還是說說在歐洲的故事吧。」
周珩瞪了他一眼,半晌才說:「說什麼,說那個混蛋程崎嗎?」
許景昕:「……」
這不是你要聊的嗎?
許景昕開始覺得頭疼了。
周珩又瞪了他一眼,把臉轉向一邊:「是不是覺得我很無理取鬧,那個周珩比較理智,比較好溝通。」
顯然,她對自己的認知還是清晰的。
不過許景昕也知道,此時不能點頭,她要聽的是反話。
他斟酌了一下,這樣說道:「大概就是因為太過理智,忍耐了太久,才會渴望找一個出口發泄,渴望能肆意發泄情緒。」
所以才有了你。
周珩沒接話,但她似乎漸漸平靜下來了,她將下巴放在抱枕上,將自己縮成了一團,一動不動的看著某個角落,半垂著眼睛,睫毛落下,遮住了那個陰暗的世界。
她看上去有些孤獨,卻不需要他人的安慰,也沒有人安慰得了。
許景昕清了清嗓子,觀察了她一會兒,正準備說點什麼,周珩卻先一步開口了:「那時候,他跟『她』講了很多周琅的故事。」
許景昕一頓,這才意識到這個「他」指的是程崎,而另一個「她」則是白天的周珩。
當然,程崎講的「周琅」的故事,被「她」誤以為是自己。
周珩沒有看許景昕,仿佛就是在自言自語:「他拿來許多照片給『她』看,有在小白樓的,也有在那個村子附近的,還有一些是在孤兒院外那個倉庫的。『她』當時還以為,那是程崎在幫她找尋那些丟失的模糊的記憶,卻不知那是在給她洗腦。」
「他還講了很多他們相識之初的事,從在小白樓,到回到周家,到後來周琅和周珩開始玩角色互換的遊戲,他講的很詳細。」
許景昕沒有打斷她,卻十分清楚這樣的情景勾勒會對一個記憶混亂的人造成怎樣的影響。
那時候的周珩,堅定地認為自己是周琅,已經到了病態的程度。
或許周家也試圖糾正過,但最終失敗了,就只好換了一種方式,順著她的認知來培養。
問題是,當這種自我認知咬死之後,還會相繼產生許多問題。
既然「我」是周琅,那麼關於周琅的故事是什麼呢,為什麼「我」只記得一小部分,為什麼那麼模糊,為什麼它們串聯不起來,為什麼它們沒有具象的畫面?
這個時候,一旦有人將虛假的記憶灌輸給她,她就會毫不猶豫,毫不質疑的接受,因為實在沒有反駁的理由。
而類似的事情,在許景昕還是禁毒警時,也曾聽一個同事講過,有人將虛假記憶利用到罪案中。
麻煩的是,在司法程序上,這又是很難區分開的,即便利用腦部掃描等科學手段來進行測試,也無法甄別哪些是真實的記憶,哪些是虛假的記憶,因為連本人都不知道,神經模式也只能根據本人的認知來做出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