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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1:41:45 作者: 余姍姍
制度是死的,可使用制度的人是活的。
許景昕一定比她更清楚該怎麼操作,也知道和那些使用制度的人如何打交道,如何運用話術和手段。
有了這層認識,周珩又道:「如果我幫了你,等到他日這個雷爆掉的時候,你能不能也幫我一把,幫我求個情,或是給我指條明路,讓我也有機會退出來?」
事實上,周珩問這話時心裡是沒底的,她知道自己這雙手已經不乾淨了,即便有些事她沒有親自參與,可她也是知情者,而在司法界頂上,最低限度也是幫凶,或是從犯。
「這件事不用你開口,我也會做。」許景昕淡淡應了,「在我看來,你還有機會。我不會見死不救,就像當初你願意救我一樣。」
周珩頓時沒了言語。
她低下頭,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有點難受,又有點欣慰。
而那欣慰不是因為許景昕的回饋和報答,而是因為自己曾做出的選擇,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證實,證明它是對的。
這個證明無關利益,只是應了他剛才那四個字:心安理得。
最起碼在往後的生命中,她不會因此做噩夢,不會覺得虧欠了誰。
當然,她這樣的心境,怕是許、周兩家其他人是不會有的,若他們有,事情也不至於發展到這一步。
良心這東西,一旦徹底餵狗,反倒輕鬆了。
怕就怕像她一樣,只是將它扔在地上踩了兩腳,明明已經髒了,明明覺得疼了,卻又選擇撿起來。
周珩不由得自嘲的一笑:「這麼說,我當初做的選擇,竟然也幫了我自己一把。」
許景昕沒接茬兒,只是又給她將杯子蓄滿。
周珩拿起溫熱的杯子,用力握了握,又喝了兩口,然後就聽到他說:「既然咱們都把話都說清楚了,有些事你是不是也要考慮給我交個底?」
「嗯?什麼事?」周珩一頓,將杯子放下。
就見許景昕交疊著雙腿,雙手就放在膝蓋上,瞅著她微微笑了下,如此說道:「你,到底是誰?」
一個荒唐的念頭也在這一刻跳了出來。
但很快,周珩就穩住了,故作不解:「什麼意思?」
許景昕仍是笑:「你過去的經歷,我已經知道了。以我過去工作的經驗,和我的職業觸覺,我覺得那個故事很有問題,而且也有一些疑問,需要你來解答。」
聽到這話,周珩心裡快跳了兩拍,可她仍是力持鎮定,熟練的裝著傻:「我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有什麼疑問,不如直接一點。」
許景昕也料到了她不會吐口,便話鋒一轉,換了一個問法:「那不如這樣吧,我先給你講一個故事,你來聽聽看它合不合理,有什麼地方需要糾正的,你隨時提出來。」
周珩笑了下,跟著點頭:「好,我也很好奇你的故事有多精彩。」
許景昕想了想,隨即講述道:「有一個小女孩,她的父母沒有結婚,她是私生女,因為某些原因,和母親一直在外面生活,直到十歲母親去世,她才被父親接回家。」
周珩心裡一咯噔,下意識垂下眼,臉上面無表情,唯有眼底流露出一抹情緒。
這一幕也被許景昕看在眼裡,他下意識放輕了語氣,繼續道:「初到一個陌生環境,她很無助,也不敢相信任何人,母親的死給她帶來很大的傷痛,她的性格越發閉塞,在那個家裡生活,也總是小心謹慎、如履薄冰。這樣的壓力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都需要很長時間的調解,何況是對一個年僅十歲,性格正在成長期的女孩。可她除了適應環境,改變自己,堅守本心,也沒有別的辦法。」
是啊,她除了努力活下去,除了去看每一個人的臉色,去仰仗他人鼻息,又能有什麼辦法?
周珩閉了閉眼,眼睛有些發酸,心裡也有些堵得慌。
她沒想到,會在那場噩夢過去多年之後的今天,那看似已經癒合的傷口,會被一個全程沒有參與過的「陌生人」,以這樣平靜的口吻揭開了。
而結痂之下,早已化膿。
這邊,許景昕繼續道:「在那個陌生的家裡,她不僅和環境格格不入,也和那些家人不一樣,她是一個異類,一個外來的入侵者。」
說到這,許景昕停頓了一秒,觀察著周珩的反應,然後才說:「她想著,再忍受一下,再堅持一下,只要等成年了,就能離開這裡。可是她沒想到,十六歲那年,她竟意外的和同父異母的姐姐一起遭人綁架。那些綁匪以她們的生命為條件,跟她父親勒索幾千萬贖款。」
「以綁架案的情況和過去撕票的比例來看,拿到贖款放人的概率非常低,甚至不到百分之一。被綁架的人能平安回來的,也是少之又少。那個女孩其實也意識到自己可能活不了了,可她心裡總有一股怨氣,也不想這麼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畢竟她不是她的姐姐,若是連她自己都不在意了,又有誰會關心她的死活呢?」
「她想盡一切辦法去自救,和歹徒鬥爭,和同樣身為人質的姐姐博弈,只為給自己爭取一絲存活的機會。相比之下,那些歹徒會更在意她姐姐的生命,而她最多就是一個贈品。哪怕那些歹徒心生膽怯了,願意放她姐姐離開,她也能活下來的機率也非常渺茫。」
故事講到這裡,許景昕忽然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