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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1:25:42 作者: 一朵小蔥花
    一貫懂事的廖延幾次欲開口,都生生地將話咽了回去。

    他深知父母的辛苦,便將自己的苦藏在心裡,因而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

    從此以後,廖延不再光彩熠熠。他留起厚重的劉海,戴上土氣的眼鏡,佝僂著背,努力地想將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他變得不再自信,也不再開朗。

    徐飛擎的行為卻沒有因為他的示弱而收斂,霸凌依然在繼續。

    可優秀的人始終是優秀的,即使這樣,廖延也還是成功考上了C大。

    父親也解決了工作上的難處,順利升職了。外公的身體好了不少,母親不再愁眉苦臉。

    似乎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只是有一天晚上,廖延毫無預兆地從樓上跳了下去。遮雨棚救了他一命,他被及時送去醫院,搶救了回來。

    那個暑假裡,廖延瘦到身軀仿佛唯剩下一副骨架。

    他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看著窗外的艷陽天,神情恍惚。廖母心如刀割,坐在他床邊哭泣,廖父站著一言不發。

    一個月後,廖父辭去了工作。他們搬離了那個令人難受的城市,來到了C市。

    廖父找了一份不用經常加班的新工作,薪資比以前少了一大截,但好在家裡有些積蓄,也不缺錢。他和廖母一起,全心全意地照顧兒子。

    醫院成了他們最常去的地方。

    慢慢地,廖延開始正常吃飯,正常去C大上課。他稍微胖回來了一點,只是不愛說話。

    廖母卻經常夢到兒子再次離開了她,於是,她開始寸步不離地照看他,連學校都跟著一起去。

    廖延課多,她就僱人幫廖延減輕壓力。廖延沒有朋友,她就想充當那個朋友。

    她的小心翼翼,她的無微不至,她的誠惶誠恐,成了廖延新的一堵牆,悶得他喘不過氣來。就仿佛是有一道聲音,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廖延:你不正常。

    廖延想變得「正常」,可他做不到。

    他的心如同腐爛後生了蛆一樣,他的人如同一具行屍走肉遊蕩在人間。

    夜半,他光著腳,無聲地去客廳倒水。

    幽暗的環境中,父母房中隱約地傳來了母親的哭聲,以及父親壓低了音調的慍怒聲。

    門縫透著一絲光,本是明亮的一面,廖延卻不知為什麼,他感覺自己離這道光特別遠,遠到他再也無法貼近。

    這一刻,他的心臟跳動緩慢,他挪動著步子,將身體貼到了父母的房門上。

    那些刺人的話鑽入了他的耳朵。

    「是你當初非要去F市工作,還非要我們和你一起過去,小延才會變成這樣!」

    「那你呢!」廖父毫不示弱,厲聲責問,「你那段時間又在幹什麼?我都說了,把你爸接來F市,你就是不肯,說老人家脾氣倔,住不慣。好了,他是住得習慣了,你也盡孝了!犧牲的是小延——」

    「你現在是在怪我了?廖方國,這就是你的心裡話是不是,你一直都在怨我!」

    「我敢怨嗎?」

    「你怎麼不敢?我看你敢得不得了!這麼多年,你就知道工作,你照顧過小延幾回?」

    「我不工作,家裡是要喝西北風嗎?你照顧得好,那孩子為什麼性格被你照顧得這麼懦弱,連被欺負都不敢講!」

    「小延不是懦弱!他就是太乖了,他就是不該去那種城市那種高中!」她憤憤地嘲諷道,「是,你是要工作,你就只會工作。」

    「……」

    「孩子我要照顧,家裡兩邊的老人也都是我照顧,現在孩子出了問題就是我罪大惡極?你什麼責任都沒有!」

    「你連孩子被人逼著抽菸你都不知道!」

    …………

    他們互相埋怨,互相怒斥。

    當自責已經無法抹平他們心裡的傷痛時,他們便開始遷怒。其實他們心裡誰都知道,錯得最離譜的,就是他們自身。

    是他們忽略了孩子,是他們錯過了廖延最需要幫助的時刻。

    廖延聽了好久,他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在父母無休止的爭吵中,他的腦海中,不斷有一道聲音出現:最該怪的,是你自己。

    廖延無力地往後退了一步。

    他躲回房間,蹲在地上,雙手無力地捂住了耳朵。

    他縮成一團,恐懼爬滿了他身體的每一處。

    可這道聲音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著他,今時今日的局面,都怪你自己。它如同一陣迷霧,將廖延困在中央,無情地摧殘著他病態的精神。

    父母的爭吵留在了他的腦海中,不停地重複,清晰地闖進廖延的內心,撕咬著他的理智。

    「別、別說……」

    廖延用腦袋磕著牆,聲若蚊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對不起……」

    是他過於懦弱,才會導致了今天這個局面。

    如果,他不是Alpha就好了,這樣他就不會引人注目,他就不會被人盯上。

    如果,他的性格堅強一點就好了,這樣他就可以有勇氣去反擊,他就不會淪落至此。

    如果,他父母能有一個堅強的孩子就好了,這樣家就不會破碎,他就不是罪惡之源。

    如果……

    能有一個與他性格完全相反的人來替代他就好了。

    -

    廖延喃喃著,躺回了床上,空洞的目光不知在看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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