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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1:06:17 作者: 周鏡
    她為他擋雨,贈他一盒曲奇,壓著紙條。

    初次有交集的便利店裡,周司惟說傘有瑕疵,退掉,自己轉身走入雨中。

    回國初遇,雨霧綿綿,他打一把黑傘,舉到她頭頂說:「上車。」

    ——「你為什麼知道我叫落落?」

    ——「聽你室友喊過。」

    和林清川見過面的那個晚上,空曠的辦公室里,周司惟貪戀地吻她額頭:「落落,你能不能只喜歡我。」

    初吻之後,他說:「紀箏,我只愛你一個人。」

    暴雨欲折的酒店,他虔誠吻她,如吻聖經:「你是我的。」

    分開那晚,他漆黑的睫毛沾水:「紀箏,我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她好狠心,可是這六年來,他做了什麼?

    飛往倫敦的機票,靈普寺從不斷熄的九百九十九盞長明燈,七十二卷手抄經書,

    七十二句:願紀箏安。

    有細微的痛感從心口最底處灼燒,眼淚砸到盒子最後一層,是一張發黃老舊的報紙。

    紀箏手撐在檯面上,目光凝到淚水氤氳的地方。

    「二月十五日日報:據知情人士透露,日前因過量注射毒–品車禍致死的吸–毒-販–毒人員周征,其妻已於昨日在家中使用玻璃碎片自殺……」

    玻璃碎片……玻璃碎片……

    割腕自殺……

    難怪,難怪,那一年中秋晚會,她被玻璃傷到手腕,周司惟會那樣著急慌張,連夜從帝都趕回。

    記憶回到清晰的剛才:

    他說:「有你在,才叫生活。」

    ……

    衣帽間門口傳來腳步聲,紀箏看過去,眼淚隨著緩慢的動作一顆顆掉到地板上。

    周司惟神色微愣,直到看到她手中的東西,目光微微波動。

    她動也不動,站在那裡,手中死死緊握著盒子的邊緣,白嫩的肌膚泛紅,盯著他,無聲落淚。

    他大步走過去,把人攬進懷裡,指腹輕輕蹭她眼角:「落落不哭。」

    這句話,周司惟說過很多次。

    就好像,她的眼淚,是能刺傷他的利器。

    周司惟掌心按在她後背,嘆了口氣。

    懷裡的人細指揪上他襯衫紐扣,抵著他胸膛,微弱的哭聲從齒縫間逸出,越來越大,到最後,眼淚浸濕了他整個胸膛。

    「周司惟,」紀箏哽咽:「是你。」

    他豈止愛她這幾年。

    分明從前,他也一直在身後。

    可為什麼,偏偏是他。

    偏偏是他,受那些苦,如此多舛,艱難,坎坷的人生,

    她寧願不是他,寧願他從前,過得稍微快樂一點。

    淚水砸到手背,周司惟擦不完她的眼淚。

    這段時間她都在身邊,以至於他忘記了這裡還放著一盒東西。

    紀箏哭得喘不過氣,抽抽噎噎一邊抹一邊抬頭:「我去找過你的後來,但是沒見到你。」

    第一次遇見他之後,她心裡一直惦記著,央求紀城譽再帶她去一次,看看那個哥哥的境況。

    可是等了一天,也沒見到人影,反而鄰居出來冷嘲熱諷:「別等了,他爸害了那麼多人,說不定被哪個仇家打死了。」

    她當時難過了好久。

    周司惟溫熱的指腹輕輕抹她臉頰,彎腰和她平視,吻去睫毛上的淚水。

    他知道的。

    因為他躲在暗處,不敢出來。

    少年時的卑微和自厭,足以讓他連上前的勇氣都沒有。

    他原本如此厭惡這段人生,如此地想自生自滅,可上天憐他,叫他遇見了那樣一束可望而不可及的溫暖。

    從此以後,所有的不甘與動力,都是為了,靠近她。

    擁有她。

    紀箏被淚水染濕的朦朧雙眼逐漸變得清晰,看清眼前人溫柔深刻的眉眼。

    男人俯身抵著她的額頭,緩聲問:「落落,你心疼我嗎?」

    她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手裡攥緊他的衣服。

    他按著她的肩膀,把她靠向自己,嗓音繾綣輕淡:「那就永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第74章

    那張報紙上的日期是二月十五, 周司惟母親去世是在二月十四日。

    白色情人節,卻是他最灰暗的時刻。

    那一年,紀箏得到的所謂幸運電影票, 其實不過是他費盡心思, 送到她手中的。

    紀箏終於明白, 何以那日, 周司惟會整個人氣質懨懨,從骨子中透出自我厭棄與漠然來。

    時隔經年, 再想起來, 她忍不住心痛。

    她在一無所知里,被深愛了這麼多年。

    只是一把舉手之勞的傘, 他卻用餘生為她遮雨。

    -

    五一假期的第三天, 原本陽光明媚的天氣突然降溫,下起綿綿小雨。

    紀箏穿了一件經典款的羊絨大衣,高領衫上系素色絲巾,珍珠耳環戴在耳邊,細心挑了一束白山茶花,隨周司惟一起去看他母親。

    她如此鄭重緊張,仿佛要見的, 不是一座冰冷墓碑, 而是真的去拜訪他母親一般。

    雨霧很大,周司惟撐了一把黑色的傘, 傘身稍偏, 去往陵園的這段路上, 倒是第一次, 傘下有另一個人陪同。

    經年已過, 若說他有多難過, 也不過是淡淡一層,甚至母親的音容笑貌,都已經快要模糊在時間長河中。

    墓碑上的女人很年輕,容色叫人驚艷,淡淡笑著,生動鮮活,司惟眉眼很像她,只是偏冷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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