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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1:06:17 作者: 周鏡
冷風灌進這一片寂靜,一門之隔是燈紅酒綠的喧囂,欄杆對面江上璀璨的燈一簇簇亮起,隨著遊輪緩緩移動。
周司惟眸色恍惚,想起方才淺短的夢。
又夢到了她。
這並不稀奇,這些年來,她無數次入夢來,可從不曾像今晚。
夢裡她捂著臉哭,滾燙的眼淚從細細指間流出來。
她抬頭,小巧的鼻尖哭得通紅,卷翹的睫毛上綴滿淚珠,顫顫巍巍來抱他,說她沒好好愛他,她很愧疚。
她也會愧疚嗎?也會可憐他,這樣卑微地愛著嗎?
周司惟長長吐出一口氣,漆黑的眸底印著江岸萬家燈火。
萬家燈火,沒有一盞屬於他。
就像從前,鄰居惡毒詛咒的那樣,他活該和周征一樣,家毀人亡,墜入無邊地獄,骨子裡流的就是周征骯髒的血。
星落雲散,七零八落,儘是他活該。
無論這些年,他如何找到當年被周征拉下地獄的人補償,如何竭盡全力彌補做公益,都贖不完周征犯下的罪。
那麼多的家庭因為周征而毀滅原本平靜美好的生活,他憑什麼過得心安理得。
他不配。
「周哥——」
路子霖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周司惟回眸,在一片青白的煙霧中看到路子霖困惑的表情:「周哥,人說菸酒解千愁,你說你成天按個茶喝什麼勁,還燃沉香,不會越來越煩嗎?」
他抽出一根遞過來:「來一根?」
周司惟笑笑,淡淡搖頭,沒言說自己的忌諱。
從小到大被燙的煙痕,如今背上想必還歷歷深刻。
他直起身,系上領口的扣子:「走了,明天還有會。」
「誒誒誒!」路子霖急忙按滅菸頭:「再等會兒唄。」
「吵得頭疼。」
路子霖還想說什麼,餘光里瞟到樓下門口停了一輛計程車,穿著大衣的女子彎腰從裡面下來,他鬆了手,靠回去:「行吧。」
周司惟回到包廂,撈起外套穿上,把手機開機。
屏幕上顯示一連串的未接來電,他怔了一下,滑過去,撥出黎漾的電話安排明天的會議。
一邊說一邊走,酒意後知後覺上來,周司惟的嗓音有些清啞,閉閉眼揉了一下眉心。
再睜眼時,他已經走到樓梯轉角處,腳步一頓,聲音也隨之停住。
那頭黎漾疑惑:「周總?明天幾點?我沒聽到。」
周司惟按滅了電話,握著黑色手機的修長骨幹手指順勢下滑,搭到樓梯扶手上。
隔著幾節樓梯外,正扶著檀色扶手上樓梯的女子也停住,仰頭看過來。
酒吧燈光昏暗,搖滾的音樂聲震翻天,呼吸之間仿佛都滿是辛辣的酒氣和甜膩脂粉香。
她穿著一件乾淨柔軟的燕麥色大衣,裡面的修身長裙泛著色澤柔美的微微珠光,露出一片白膩如月光的鎖骨,清亮烏靈的大眼睛毫無防備般撞進他的視線。
即便身處這樣的聲色場所,也仍然叫人覺得如鑽石般純淨珍貴。
周司惟指骨收緊,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眸光冷漠,仿佛視若無睹般從她旁邊擦身而過。
下一瞬,
一道柔弱的力道抓住了他衣角,很輕,卻很執拗。
像從前很多次撒嬌時那樣。
絲絲縷縷清甜的百合香停在他鼻尖。
他一動不動,沒有側眸,聽到她低低喚了一聲:「周司惟。」
第52章
光線迷暗, 搖滾樂和扭動的各色男女如浪潮般包圍。
紀箏也沒想到,會如此毫無防備在樓梯上遇見他。
眼看著又要擦肩而過,她不過腦地伸手抓住了他。
周司惟穿著的黑色大衣布料硬闊, 面無表情, 越發顯得整個人英挺冷漠。
紀箏攥著他衣角的手緊了緊, 又喚了一聲:「周司惟。」
這次, 他終於側過眸來,眸光淡漠, 吐出兩個字:「放手。」
語氣中, 聽不出一絲觸動和心軟。
紀箏眼睫輕顫,手上力道差點一軟, 然而她違背意志地繼續抓緊, 頂著他的冷漠:「我找你有事。」
冰涼的手機滑入一側口袋,他騰出一隻手來拉回自己的衣角。
她低著頭,盯著和她作對的那隻修長流暢的手,輕輕咬了下唇,仍舊死死攥著,不放手。
兩道力道相對,她白嫩的手指因為用力勒出幾絲紅色。
紀箏視線里, 看到他鬆了手, 似乎是懶得和她做這樣無畏的爭奪,嗓音寡淡:「什麼事?」
周司惟說話, 一向是甚少帶情緒的, 然而這簡短的一句話, 她卻聽出了幾分隱隱不耐的意味。
紀箏低下頭, 從腹內一堆凌亂的草稿中挑出稍微不那麼牽強的一句, 作為開場白:「我……我的戒指還在你那。」
剛說完, 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實在不是一句很好的話,上次是她一氣之下說扔了吧。
果然,周司惟的目光落到她臉上,淡嗤了一聲,愈發冷漠:「黎漾扔了。」
漫天音樂聲,深夜的酒吧開始狂歡,二人之間的氣氛卻沉默地詭異。
周司惟從她半僵的手中抽出布料,移回目光,抬腳繼續往下走。
「等等,」紀箏驀然清醒,回頭兩步追上去,再次抓住他衣角:「你等一下。」
周司惟淡淡蹙起眉,因為她過分的執拗而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