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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1:06:17 作者: 周鏡
    紀箏揉了揉眼,不可置信看向門口的人。

    周司惟的領口衣角皺亂,眼眶裡有紅血絲,頭髮被風吹得凌亂,幾步到她床前。

    他神色很沉,唇緊成一條直線,視線將她從上到下打量個遍,一寸比一寸沉,眸底愈發冷。

    護士從門口進來:「讓一下。」

    童然驚訝:「會長,你來了?這麼快?」

    拔完針,紀箏僵硬了一晚上的手才得以活動活動,童然識趣道:「既然你男朋友來了,那我先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紀箏對著門口喊。

    「知道啦~」

    病房裡一時只剩下他們兩個,紀箏回過頭,往旁邊挪了挪:「要不你先坐下來?」

    周司惟沒動,彎腰伸了伸手,又不敢碰她,嗓音像被黑夜覆蓋:「傷哪了?」

    紀箏抿抿唇,掀開被子給他看膝蓋,又指指手腕:「這裡被玻璃片劃得有點深。」

    說完,她又覺得不太好,補充了一句:「其實也沒有很深,也沒有特別疼。」

    女孩子的膝蓋纏了一圈繃帶,手腕也是,臉色和唇色都蒼白,身上穿著藍色豎條紋的病號服,看起來格外可憐。

    明明眼眶都紅了一圈,偏偏還安慰他說「也沒有特別疼」。

    周司惟猛地閉了下眼,坐過去輕輕把她環在懷裡,避開傷口,掌心摩挲著她下頜瘦削的輪廓。

    她身上有消毒水的潔淨氣息,身體溫熱,每一處脈搏都在跳動,很乖很安靜地仰頭看他。

    沒人知道周司惟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有多害怕。

    學生會有人第一時間就通知了他,發來的照片裡,她被程醒抱著,粉色的紗裙一角破破爛爛,一路和鮮紅血跡拖在地上,小臉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額角緊皺著。

    在她腕上搖搖欲墜的玻璃碎片,一瞬間喚回心底最深層的恐懼。

    好像回到七八年前,那個冷風肆虐的傍晚,他回到家,打開房門,濃重的血腥味瀰漫在整個家裡。

    夕陽像殘血,帶著仿佛鐵鏽的味道照進來。

    白瓷剝落的浴缸里,水滿得溢出,血色的水,汩汩從躺在裡面的女人垂在外面的手腕上湧出。

    淺綠色的,啤酒瓶的玻璃片,在瓷磚上,被染成和水同色的紅。

    女人的身體冰涼,了無生息。生命同這流進下水道的水一樣,早已消逝枯槁。

    再也回不來。

    第41章

    醫院的被單和牆壁白茫茫的, 頭頂的白熾燈冰涼安靜,紀箏察覺到抱著自己的人力道越收越緊,身體的肌肉仿佛在顫抖。

    「周司惟。」她抬起自己覆著膠帶的手, 輕輕摸了摸他的臉。

    他的懷抱很涼, 衣服布料冰滑, 心口處劇烈跳動著, 叫她一晚上的恐懼瞬間落地。

    表現的再怎麼堅強沒事,其實都是因為沒有親近的人在身邊, 又不想讓童然擔心, 其實她也很害怕。

    怕疼,怕玻璃碎片, 怕留疤。

    周司惟握著她抬起的手, 合在掌心裡,微垂的睫落下陰影,瞳色深不見底,輕聲問:「疼嗎?」

    被這麼一問,紀箏一股酸楚湧上鼻尖,眼一眨就掉了一滴淚,癟著嘴:「疼, 好疼啊周司惟。」

    說著, 整個人的情緒都垮下來,晶瑩的淚珠一顆接一顆, 從素白的臉上滑下來。

    她拿臉去蹭他的衣領, 嗚嗚嗚地哭起來, 仿佛要把一晚上的委屈都哭出來。

    溫熱的淚水滲過布料, 滲進他心口的肌膚。她哭的聲音很低, 像一把磨得很鈍的刀, 一點一點,凌遲耳膜和心臟。

    口袋的手機鈴聲一直在鍥而不捨的響,周司惟皺眉,直接按了關機。

    紀箏抹了一把淚,抽抽噎噎地說:「接一下吧,萬一有急事呢?」

    「沒事。」他說,捧著她的臉,指腹輕柔地蹭淚珠,低頭用唇一點一點吻她乾涸的淚痕。

    「落落,」他聲音很低,微啞,不甚清晰:「傷害你的人,會付出代價的。」

    紀箏沒聽清,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她說完這句話,她的手機鈴聲突兀響起,是路子霖打來的,接通後劈頭蓋臉就問:「紀箏,周哥回去找你了嗎?」

    隨後是一道女聲,衛昔儘量平和道:「讓周司惟接電話可以嗎?」

    路子霖在旁邊罵了句:「周哥他媽瘋了吧!」

    尾音還沒說完,手機被周司惟拿過去,他鬆開她,起身關上門去外面接電話。

    紀箏有點懵,兩分鐘後,周司惟重新回來,把手機放到床頭邊,俯身手撐在她兩邊吻了下她額頭,柔聲說:「睡覺吧落落。」

    「你要走了嗎?」她下意識問。

    「不走。」周司惟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讓她躺下去,蓋上被子,關了大燈,只留月色從窗外照進來。

    他手伸進被子裡握著她的手:「我陪著你。」

    「你工作室那邊?」紀箏看他,心裡惴惴不安。

    「沒事,」周司惟面色平淡:「別想那麼多。」

    「那你也不能一晚上坐著呀,」紀箏小臉盈盈如月,蹙著眉:「你回去睡覺,或者你上來睡。」

    病床雖然小,擠一擠兩個人也不是不可以。

    周司惟輕輕搖頭,手指撥開她的碎發:「別擔心我,睡吧。」

    「那怎麼行?」紀箏抬起頭,長發如瀑散落,堅持:「怎麼能坐一晚上,你要坐的話那我也坐一晚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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