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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0:37:16 作者: 無虞
事後回想起來,他的自暴自棄大概是從這一杯開始的。
大概是天賦異稟,他的酒量向來很好,以往朋友聚會時候總是清醒到最後的那一撥人,以至於手機里存了不少「朋友的朋友」的聯繫方式,以備不時之需。
如果他不想醉,別人是灌不醉他的。
然而這一次,或許因為秦殊在身邊,不需要他保持清醒收拾殘局,他潛意識裡某根緊繃的弦就不知不覺鬆懈下來,放任了他難得的自我灌醉行為——起初沒什麼理由,只是單純地經歷了一場情緒起伏,思緒的線頭太多,需要藉助一點兒酒精轉移注意力,畢竟他向來是視生活如夢境的人,行事大多靠一時興起的感性思維,乍一被拉進秦殊過分謹慎的理性框架里,就有些喘不過氣來。
直到被問到那個無解的問題,那些被他藏進心底的失落、不甘與動搖才陡然冒出來,蒸發在摻著孜然味道的酒氣里,變成他灌醉自己的催化劑,或是幫凶。
手機異常頻繁地震動了幾下,比群里發骰子表情的頻率更高些,他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是別人發的消息——秦殊隔著半張桌子提醒他少喝兩杯,空腹喝酒對胃不好。
不是空腹,他明明吃了一口烤魚……林蕪眨了眨眼,在心底里毫無邏輯地反駁,餘光掃過自己空空如也的餐盤,就沒了將反駁付諸實踐的底氣,只賭氣似的翻過手機,裝作沒看過這些消息。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在秦殊面前「喝醉」,他哥不會真的跟他計較什麼。
第79章 本能
如果知道自己醉酒後是怎樣一副德行,林蕪大概不會放任自己喝那麼多。
但凡事都有第一次,他的第一次斷片發生在深秋夜裡,一桌人折騰到誰喝醉都不稀奇的燒烤攤,罪魁禍首是不知不覺間壘起來的易拉罐小山,後來大概還摻了些其他種類的酒,混酒容易上頭,這一點他還是知道的。
他沒喝醉過,對喝到思維混亂後身體裡漸漸漫溢的虛浮感到很新奇,恍惚產生了某種倒在雲層里的錯覺,視野也被酒意浸染,像被人蒙了一層過曝的暖黃濾鏡,人與事物都變得模糊不清——聽覺倒是還算正常,告訴他「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還沒結束,他神智不清地投出了一個「1」,於是又輪到他選是要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真心話……」聽清自己聲音的那一刻他嚇了一跳,混沌的頭腦都仿佛清明了那麼幾秒——太黏糊了,字與字之間拖出古怪的停頓,像從蜜糖罐里掙扎著蹦出來,和他平時在人前說話的語氣相去甚遠。
從旁觀者的角度聽來大概很像在撒嬌,索性大家都喝得半醉,暫時還沒有人察覺異樣。
問題是意料之中的八卦,「初吻是幾歲」——他迷迷糊糊地報了個數字,說到一半就聽見周圍一陣起鬨聲,本能地解讀成挪揄,坐下之後才意識到異常的反應不是因為問題本身,而是在他說話的時候身邊換了個人。
秦殊不聲不響地換到了他左手邊,倒是沒有多說什麼,見他轉頭看過來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似乎是在探溫度,偏涼的手掌貼起來很舒服,於是他本能地仰起頭蹭了蹭,又含混著吐出幾個字。
大概是控訴秦殊耍賴,這麼多輪都沒被輪到懲罰。
「只是走運,」秦殊無奈似的頓了頓,順著他的意思沒有抽回手,反而坐得離他更近了些,以免喝得恍惚的人平衡不穩摔倒,「喝太多對身體不好,今天先不喝了……」
話沒說完就被林蕪打斷,醉酒的人手指都是燙的,抵在他唇上像耍賴,說出的話像從什麼俗套電視劇里照搬的醉鬼語錄:「我沒醉,再喝一點兒。」
按理說接下來的劇情是秦殊斬釘截鐵地拒絕他,擺出監護人的姿態拿走他的酒杯再押他回學校,甚至煞有介事地教訓他兩句,告訴他下不為例。
但事實是秦殊對他的縱容遠超常理,養了他十幾年說過的重話一隻手能數過來——除了某些被凌虐欲操控的特殊場合——又多少猜到了他借酒消愁的原因,縱容也好愧疚也罷,都足以將那些阻止的話扼殺在搖籃里。
於是,嘈雜又靜默的幾秒過後,秦殊收回放在他額頭的手,轉而拿起一罐啤酒替他打開,用指尖叩了叩冰涼的易拉罐:「最後一杯。」
「最後一杯」的意思是「還想喝多少都隨你」,就像小時候他沉迷某個牌子的冰淇淋,在冰箱裡堆了不少,滿滿當當吃了一整個夏天——一大桶的冰淇淋放在冰箱最上層,憑他那個時候的身高還夠不太到,想吃的時候只能去敲秦殊的門。
起先他哥還會象徵性地說他兩句,後來不知是哪一天,他知道秦殊在學習不想去打擾,又起了貪冰淇淋的心思,猶豫許久還是決定自己動手,踩著凳子去夠冰淇淋桶——然而算好了高度卻沒有算到重量,盛滿冰淇淋的塑料桶比他想像中還要重,稍一失手便結結實實地砸下來,他嚇了一跳,從矮凳上踉蹌著摔下去,發出的動靜反而比冰淇淋桶落地還要響。
他從小就不喜歡哭,那一次也不例外,只是自覺闖了禍,坐在地上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聽見腳步聲才慢半拍地回神,想起該去收拾地上的一小片狼籍。
然而他哥似乎比他更自責,看也不看翻倒的冰淇淋桶,先把他抱起來渾身上下檢查了個遍,確定沒有受傷才鬆了口氣,後來便再也沒有拒絕過他想吃什麼要什麼的要求,幾乎稱得上予取予求,箇中程度全交給他自己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