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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0:37:16 作者: 無虞
「為什麼是開燈機器?」
「因為看恐怖片要關燈烘托氛圍,但有時候他們害怕,又會要求開燈,我剛好坐在開關附近的位置,」秦殊把一隻掉落的斷手撿起來,放回手術床上,似乎覺得很不能理解,「結果那天晚上我的工作就變成『在其他人一起說害怕要開燈的時候把燈打開,等那一段過去再重新關上』——還有拿外賣,因為他們不敢半夜開門,又想吃燒烤。」
房間裡的手術燈很逼真,白森森地勾勒出他的側臉輪廓,看起來比平時更清冷,像個融不進煙火人間的人造人。
但充滿煙火氣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帶著慣常的溫和笑意,又並不讓人覺得突兀——只會在知道真相時無端覺得落寞,想他站在人群里扮演某個討喜角色的時候,會不會也有一瞬的不清醒,產生自己也身處其中的錯覺。
第71章 寵溺
鬼屋的後半程比想像中平淡許多,只是單純地通過迷宮和「鬼打牆」延長遊客身處其中的時間、體驗翻倍的驚悚。
但「讓處於緊張狀態的人驚慌失措找不著北」之類的策略對秦殊無效,走迷宮也就變成了尋常的摸黑走路。唯一的障礙是路上零落分布的斷手和血衣,在陰森跳動的慘白燈光里時隱時現,讓人一不留神就被絆得踉蹌。
起初他還有耐心借著燈光仔細辨認,提醒林蕪當心腳下,到後來索性順著對方的意思放慢腳步,緩緩摸索著穿過曲折窄路——如果忽略周圍生硬的恐怖氛圍,甚至還有幾分熱戀期情侶閒時散步的膩歪。
那時他已經看出某隻小狐狸是裝作害怕,心裡大概只想著拖延獨處時間,卻也沒有拆穿,反倒好脾氣地予以配合,緊緊牽著對方的手溫聲哄了一路,直到走出鬼屋才鬆開,略顯無奈地揉了揉林蕪的頭髮:「你啊……」
狐狸笑得眉眼彎彎,還用柔軟的發頂蹭他手心,就讓他的後半句話毫無懸念地融化在空氣里,變成縱容的輕笑。
「走了快半個小時啊,」走到出口處的時候林蕪看了一眼時間,看起來絲毫沒有是自己在拖延時間的自覺,語氣平常地說,「也是,我們其實走得挺慢的,這麼走都能到十分鐘到話他們的獎品大概會不夠發——嗯?你是什麼……」
秦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時不能確定他說的是什麼——對面是幾個挨成一團的玩具攤,陳列在通向遊樂場深處的道路上,像童話世界裡一小簇世俗又繽紛的花,形色各異的氣球與發光玩具吸引了不少路過的孩童。
「哥哥,」林蕪就牽住他的衣袖晃了晃,學著小朋友的口吻一字一句地模仿,「給我買一個嘛,就一個,回家我會做家務的……」
他實在很擅長這樣的伎倆,話音聽起來甚至比真的小朋友還要甜軟,像將化未化的冰淇淋,下一秒就會淌下草莓味奶油似的,饒是秦殊從小帶著他長大、早已習慣了他幼於真實年齡的嗓音和說話方式——或是撒嬌的方式——也還是被那句「回家我會做家務的」戳得一愣,然後忍不住彎起嘴角,抬手撫著眉心點了點頭,語氣十二分的寵溺,也像在哄小朋友:「好,今天輪到小蕪洗碗……想要哪個?」
畢竟是個成年人了,林蕪也早過了想要彩色氣球或是發光魔法棒的年紀,只是單純地享受哄與被哄的過程,拉著秦殊在幾個攤位前轉了兩圈,最後還是在人最少的那一個前停下腳步,指了指他第一眼看到的小東西——是個帶著誇張毛絨耳朵的發箍,看不出具體是什麼動物,但比起貓科似乎更像犬科。
「您好,要這個,」秦殊拿起毛絨發箍,怕鬢髮斑白的攤主婆婆聽不清他說話,還是蹲下身,體貼地提高音量,「多少——嗯?兩個都要嗎……」
後半句是對林蕪說的——始作俑者不知動了什麼念頭,又趁他問價的間隙往他手臂上套了個發箍,這次的物種倒是很明確,白毛粉耳朵尖兒的兔子,大概很討上幼兒園的小女孩喜歡。
「嗯,都要,」林蕪就忍著笑意點點頭,搬出先前撒嬌的語氣套路他,「要哥哥陪我戴嘛,一個人戴會被大人嘲笑的。」
五分鐘後林蕪如願以償,將秦殊拉進人少的小路,在抱著彩虹愛心的合影玩偶旁停下來,自己都覺得剛才的行為太幼稚,很不符合他的實際年齡或是他在別人眼裡的形象,還沒來得及開口先自己笑出來,緩了好幾秒才收住,指指秦殊手上的毛絨發箍,繼續煞有介事的角色扮演:「哥哥幫我戴嘛……」
「之前是誰說的成年人要矜持,不會再動不動跟我撒嬌來著,」秦殊用發箍上的兔耳挑了一下他的下巴,意味深長的視線就順著頸線緩緩上移,直到對上他的目光,才收起視線里該歸屬於成年人領域的那一部分,攤出不摻雜質的對待孩童的寵溺來配合他,「那我們小蕪喜歡哪個?」
林蕪抿了抿唇,垂眸望著他手裡的兩個發箍,似乎真的陷入糾結——心裡想的卻是全然不相干的另一件事,關於秦殊對待他的方式似乎發生了某些改變。
以前他這樣「撒嬌」的時候,即使是時間倒流回十年前,同樣是站在遊樂場裡、面對同樣的情境說同樣的台詞,秦殊大概也只會溫和地答應他的要求,盡到一個耐心兄長該盡的義務。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陪他胡鬧,眼裡溫柔的笑意都要溢出來,像春日初融的池泉,又摻進大量濃稠又甜膩的、符合遊樂場氛圍卻不該出現在他目光里的溫暖糖漿,讓人自然而然地陷進去,快要被純善無害的深情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