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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0:35:18 作者: 蜜月
阮幼青沒有過分聰明,卻十分通透。他安於現實,可並未泯滅心裡的童真。他善於觀察,內心敏感卻不脆弱,他與世俗可以很融洽,也格格不入。那個貨櫃里的每個角落都讓他難以忘懷。
唐荼從出生起就泡在所謂藝術的氛圍里,父母社交圈子裡每一雙手都金貴地需要單獨上保險。那是一根根上帝吻過的手指,描繪塑造最美亦是最悽厲地人間願景,天堂地獄。
阮幼青顯然也該是那些人中的一員,他會成為一個藝術家。
想到自己會幫他規劃出一條路,讓他可以做一隻飛躍現實的蝴蝶,可以活在他的世界裡,唐荼忽然有了些困意。
才華很珍貴,需要細心呵護。他這樣為自己開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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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安然自若,有人瘋狂心動~
第11章 夏天的光
阮幼青的貨櫃還是第一次有客人到訪。
下午的時候,唐荼摸了摸窗台擺的幾顆珠子,問他為什麼會選擇玻璃,他搪塞了一句因為漂亮。好在對方不知為何有些心不在焉,並未深究。
此刻夜深,他沒有開燈,借著月光看樸實無華的玻璃彈珠,那之中有一顆是及其清透的霽藍色。
這顏色是瓷器才偏愛的重色,厚如深海。他調了好久的色才讓深海的水透亮在玻璃中,他現在可以很平靜地回憶起江霽藍,好多他從前刻意迴避地細節也隨之變得清晰。
八年前,19歲的江霽藍舉著玻璃珠,對著光旋轉,他微微側臉用眼角撇過來,意味深長地問阮幼青:「你知道玻璃是什麼意思麼?」
可惜那時候的他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第一次見到江霽藍是五歲那年的盛夏。
阮幼青從記事起,就無法輕易融入周圍的孩子群,他不知道那些孩子們在笑鬧些什麼,久而久之便被孤立起來,漸漸習慣不聲不響一個人獨處。他每日都在窯廠的辦公室看外公給他買的漫畫,等待外公下班。偶爾也偷偷溜去工作區域看看大人們忙碌。摞泥拉坯沒什麼意思,他喜歡看外公畫坯上釉,原本粗糲乾澀的瓷坯一點點變得光滑明亮起來。外公喜歡仿汝窯的青釉,也是因著這個才有意將他取名為釉青。
某一天他照舊爬上椅子坐在外公的辦公桌前,擦乾淨木桌子上蓋著的玻璃板,從最後一個抽屜里取出有些卷邊的哆啦A夢,不厭其煩地翻起來,不管看多少次都津津有味。他完全沒有注意到什麼時候屋子裡多了個人,抬起頭來,對方正直直盯著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阮幼青見過這附近所有的孩子,那之中並沒有這樣乾淨的小孩,蒼白的皮膚,大眼睛,清爽利落的短髮,精緻的衣衫。盛夏的高溫里,連風扇攪動的氣流都是濕熱的,那個孩子卻還披著一件白色小外套,不見臉紅也不見出汗。對方嘴巴動了動,遠遠的,阮幼青什麼都聽不到,便低下頭回到書本里,將其置之不理。反正他早晚也會像其他小孩一樣漸漸疏遠自己的,年幼的阮幼青這樣想著。
那之後他們很久沒見,久到這個人的印象幾乎從阮幼青的小腦瓜里消失。
夏天離開又回來,那個孩子又出現了。阮幼青推開辦公室的木門,發現門裡面站著比他高大半個頭的小哥哥,依舊穿著薄薄的小外套,對方上前一步不由分說往他手中塞了幾個玻璃彈珠。
「小幼青。」他喊他的名字,又指指自己:「我是江霽藍。」他說話極慢,像哄一個咿呀學語的嬰兒。
阮幼青低頭看看手中的玻璃彈珠,不明所以。江霽藍將他的手鋪平,對著窗子:「你看。」
他看光穿過彈珠落在手心裡的影子是明亮的彩色。
慈清自古就是瓷器重鎮,小孩們玩得彈珠向來都是描著青花,畫著雲紋的潤澤瓷珠,他第一次看到透明的彈珠,儘管玻璃無處不在,窗子,水杯,瓶瓶罐罐,可他從沒有意識到玻璃的光影是這樣漂亮。
而後江霽藍就這樣,每每和夏天熱烈的光一起出現,不久後又消失。
阮幼青後來才得知他是慈清首富江學淳的兒子,比自己大四歲。慈清遍布的瓷窯大多都是他們江家的產業。
就像他猜想的那樣,總是帶著淡淡中藥香氣的江霽藍身體孱弱,似乎是娘胎裡帶的病,不能跑跳,自然跟其他小孩玩不到一起去。他們每個暑假裡一起窩在沒有空調的辦公室里看書畫畫,江霽藍總是會帶新鮮的玩意兒來,不厭其煩地逗他開口說話,阮幼青從一整天一句話不說,到後來可以簡單與他聊天,那時候也是江霽藍第一個發現阮幼青的聽障,他發覺離遠一些這小孩便像聽不到一樣怎麼喊都不回頭。不過才半大的孩子便想辦法讓家人說服了阮幼青的外公帶他去看醫生。
起初外公將信將疑,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外孫只是性子孤僻內向而已:「他要是聽不清怎麼會考一百分的。」那時候阮幼青已經順利讀完了小學一年級。他並沒有告訴外公其實他不太能聽清老師講話,在學校自己也一樣交不到什麼朋友,那些孩子就像街坊鄰居家的小孩一樣,毫無理由地孤立他,還總盯著他竊竊私語,更有頑皮的小男孩對他做鬼臉,嘴裡念叨著什麼,周圍人哄堂大笑。阮幼青聽不清自然也不會在意,於是配合著一起笑,他以為大家都一樣。
卻沒想到體檢真的查出了問題。外公又帶他去大醫院做系統檢查,醫生拿著左右耳聽損均達到60db的結果問外公為什麼拖這麼久才來,外公內疚地說道:「4歲的時候突然生了場病,好了以後就變成這樣了。我以為是孩子漸漸發現自己沒有父母在身邊,所以多少有些自卑內嚮導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