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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9:56:25 作者: 浮生逾白
「噢...錦衣啊。」金鏑腦子被酒泡的不大清楚,看著那人捂著臉站在一旁,白白的臉上一個紅紅的巴掌印,他那一巴掌完全沒收著,那人眼中有淚卻不敢往下掉,他心裡生了點愧疚:「算了,就這樣吧。」
「哎...哎,那金公子,要不然我給您換一個吧。」
那錦衣可憐兮兮的望著他。
金鏑知道摘月樓規矩,進了客人房被趕出來的,一月不能再見人。他揮了揮手:「不用了,就他吧。」
那錦衣叫了這麼個風流名,卻不是這麼個風流人,他本來就剛進樓不久,剛剛又挨了他一巴掌,一直帶著點惶恐的看著他。
金鏑不管不顧的把他拽下來:「坐。」
然後自顧自的倒了酒接著喝,錦衣看他喝,想自己是進來陪酒的,但他又不太會說別的倌的那種漂亮話,於是也跟著喝。
他喝一杯錦衣就跟著喝一杯,喝了一罈子後,金鏑長嘆了一口氣:「唉。」
錦衣乾巴巴道:「公子是有什麼傷心事嗎?」
金鏑道:「我有一個喜歡的人。」
錦衣想,哦,原來是失戀了。
失戀在摘月樓是頂頂尋常的事兒,要是有人單獨叫人進去陪著喝酒,喝到一半十有八九是要吐出這麼一句話的。
金鏑接著道:「可是他死了。」
錦衣驚呆了,他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可他卻不知道說什麼。
他進來一個月陪過不少傷情客人,有是吵架冷戰的,有是跟人私奔的,還有是父母反對棒打鴛鴦的,他已經嫻熟的掌握了各種情況的寬慰話術,只有死了這個他還沒遇到過。
他只好又乾巴巴道:「人死不能復生,公子節哀順變。」
所幸金鏑也不在意他到底說了什麼,他可能就是太壓抑了,想要一個人聽自己說說話:「他比我大,從小帶著我,像哥哥一樣照顧我。
「我父親常年征戰在外,娘親死的早,只有姨娘照顧我,可姨娘也有她自己的孩子要照顧,他就像我的親哥哥一樣。從他提親那年開始,我在家裡醉了一月,我就知道我喜歡他了。」
「第二年我跟我爹說,我也想娶妻,我把他給我的一幅畫賣了,我不想再念著他了,那畫是我跟他死纏爛打討來的,他總以為我是喜歡那畫,其實我是喜歡送給我畫的他。」
他又喝了一杯,嘆了一聲:「後來人沒選對,我爹把我揍了一頓,沒娶成。」
錦衣:「......」
金鏑道:「我看著他娶妻,看著他要和離,又看著他喜歡了一個男人。」
他像是快要哭出來了:「他為了那個男人痴,為了那個男人死,我卻從來不敢表露出半分心意。」
「最開始我以為他只喜歡女子,後來我怕同他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錦衣想:「那確實夠可憐的。」
金鏑繼續道:「可現在,那個男人想升官,我卻又暗中幫了一把,柏煒總罵我,罵我腦子有病,我也恨他,我快恨死他了,要不是他士衡不會死。」
他一杯接著一杯的往嘴裡倒:「可他是士衡最後的心愿啊,士衡到死都念著他,他寧可自己死都想他好好的。
我連報復他都不能,不僅不能,我還得幫著他,我怕他過得不痛快,士衡九泉之下不安心。」
錦衣又驚住了,他酒量是千杯不醉,但腦子不太夠用,一時半會理不清楚這麼複雜的劇情,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可是這個男人這樣沉重的痛苦,隱忍著壓抑著仿若山海,卻在這一刻盡數傾瀉而出,如湍急的水流將他席捲入其中。
他能感覺到他的苦痛冰涼如暮冬深水,透骨徹髓,裹挾著連他也覺得透不過氣來,錦衣突然也難過起來。
他把酒杯輕輕從他手中拿出來,那人伏在桌上,他聽到那人沉悶壓抑的哭聲從臂彎間傳了出來,他就那樣陪他坐著,陪了一整晚。
第二天金鏑清醒了,看著旁邊錦衣一直在坐著,吃驚道:「你一晚沒睡?」
錦衣本來就是夜貓子,做這行的有人晝伏夜出,有人夜伏晝出,看自己比較喜歡哪個時間段陪客。
本來昨天他還沒到時間,但金鏑點名要能喝的,剛巧十年沒那麼一回的館裡能喝的都被叫走了的情形叫他撞見了,秋姨臨時叫了他出來。
他其實也有點困了,不過還好,他點點頭:「嗯,我怕公子醉了需要人照顧。」
金鏑心下更過意不去了,他給了人一巴掌,人還這麼守著他。
他把自己身上剩下的錢都給了錦衣,道:「昨晚的事誤會了,對不住,不過我跟你說的事,你不要跟別人提。」
錦衣點了點頭,金鏑不放心,又加了一句:「我不是什麼普通的客人,你們秋姨知道,你要是敢透露出去,我保證你在定安城裡吃不了兜著走。」
錦衣又點點頭,金鏑就起身出去了,錦衣在身後道:「金公子慢走。」
其實錦衣覺得金鏑不喝酒的時候應該更喜歡熱鬧的人,但金鏑後來又來找了他幾次,可能因為金鏑需要吐的槽實在是太多了。
金鏑偶爾也同他說說和那個人的事。金鏑從來沒說過那個人叫什麼,其實那天晚上他聽金鏑提過「世恆」這個名字,還有一個朋友叫「白韋」,他問問或許也能有點小道消息,但他從來沒問過。
提到那天金鏑說:「應該是喝多了,從前沒跟旁人說起過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