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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9:52:42 作者: 書鶴
是了, 他們現在是順流而下, 根本用不著他在這划槳,只需要跟著水隨波逐流就行。
南歲禾倏然明白, 他就是在蓄意報復她。
她深吸口氣, 穩了穩心神慢慢鬆開手,「誰怕了?」
「真小心眼。」她又小聲嘟囔一句。
兩邊白牆黛瓦古樸的房子緩慢的在視線里倒移,南歲禾突然想起來早上老闆娘說她很幸運,陰雨連綿了好幾個星期的烏洵,在她來這的第二天放了晴。
這麼仔細一想她好像一直挺幸運的。
「許宴青。」
南歲禾舉起相機。
他嘴角噙著的笑還未放下,聽見她的聲音,以一種慵懶的姿態猝不及防闖入她的鏡頭裡, 午後的陽光透過兩旁的古樹縫隙悉數打在他臉上, 形成葉片般不規則的陰翳與光圈。
額前幾根較長的碎發被微風撩過後停在他眼睫上,長睫輕顫後, 眼尾微微上揚似笑非笑的盯著她。
唇角緩緩溢出一個單字音節, 「嗯?」
這一刻像延時電影一般, 被緩慢拉長無限延伸, 最後視線定格在她的鏡頭裡。
午後的陽光好像格外撫動人心。
像多年前那場籃球賽, 她在教室里, 他在賽場上,明明在運動的是他,可南歲禾的心撲通撲通比跑八百米還快。
大二的時候有一次她跟著同學去雪山採風,次日清晨他們見到了日照金山,從帳篷里出來所有人的疲乏都一掃而空。
南歲禾本來是個無神論者,可放下攝像機後,她像個忠貞不渝的信徒,雙手合十,虔誠的對著日照金山許願:
——就再靠近許宴青一點。
如果可以再貪心一點,希望可以陪在他身邊,歲歲又年年。
「這麼好看?」許宴青低低一笑。
南歲禾舉著相機的手一怔,聽見他的笑聲後逐漸收緊,放下,「……都沒我好看。」
「那你臉紅什麼?」他把問題又丟回去。
「明明是熱的。」
她抬手扇了幾下風。
許宴青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扯謊,頭一次對自己這副皮囊心生滿意。
美色惑人的感覺似乎,還不錯。
南歲禾靜默了片刻,臉上的熱度所剩無幾,她暗地裡瞄了一眼對面正在撥槳的男人。
從她回來的那天起,她退一步,他就進一步,她退一尺,他就進一丈。
她要如何釋懷?
從船上下來後南歲禾面對著船夫的二維碼忽的想起來,她沒錢。
「許金主~」她堆了個笑臉,嗓音要多柔就有多輕柔,「作為一個合格的金主,你不會連這點錢都捨不得給我花吧?」
許宴青正準備邁上岸的步子一頓,腳下差點踩空一頭磕在石岩上。
南歲禾見他不說話,垮下小臉來,那模樣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早知你這樣捨不得這點錢,我當初哪會聽你的跟我那死鬼老公離婚,嗚嗚嗚……」
站著的船夫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意味深長的看著許宴青。
許宴青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咬牙道:「閉嘴!」
「哦。」
南歲禾靜靜的看許宴青黑著臉支付完,唇線抿起偷偷笑了笑。
她領著他在青石巷裡轉來轉去,前些天連續的陰雨讓巷子裡青石板路上坑坑窪窪的地方蓄滿了水,青苔布滿了陰暗的角落,上面的水漬亮的發青。
她也不是很熟,只是憑著小時候的感覺走,偶爾巷子裡也有別的路過的人。
「小時候我在這可不是什麼受歡迎的人,那時候這些巷子不像現在這麼空蕩,很多中年婦女跟一些老年人搬著小板凳坐著繡花。我呢,每天下午放學都會經過這,她們會在百忙之中抽空抬頭打量你,然後說著最新的談資。我有時候真的很好奇,她們到底是故意想說給我聽呢,還是只是閒暇時間在我身上找找樂子。」
許宴青一怔,他走的很慢,落在她背後幾步遠,聽她用最輕鬆的語氣說著最沉重的過往。
她好像在掀開自己的傷疤,看裡面是化膿了,還是長出了新肉。
「嬉笑著起鬨看著別人跳樓的人,不會意識到自己在殺人。」他說。
「有時候我想想會不會是我真的太討人厭了,不然怎麼那些認識我的,不認識我的,統統都對我嗤之以鼻。」她停下來等他。
「我媽不要我是不是也是因為我出現的太不合事宜?我不該存在的是不是?」
許宴青面對她的問題無從回答,他沒有經歷過。
只覺得心口一陣沉悶。
一個九歲的孩子她應該是像宋晚那樣在家裡作天作地,然後等著家長來收拾爛攤子的。
「有一回,我終於交到了一個朋友,她對我好好呢。我把爺爺給我的東西全部都跟她一起分享了,可是下午她媽媽來接她放學,當著我的面把我給她的東西全部都扔進了垃圾桶。意正言辭的告訴她女兒,我是殺人犯的女兒,再跟我玩的話下次說不定就把她給殺了……」
許宴青大步向前,把她按進懷裡。
他調查到的東西是一回事,聽她親口說出來的這些又是另外一回事。
手上不自覺的顫抖著,一下一下安撫她,「別說了,別說了……」
他懷裡的溫度讓南歲禾有一瞬貪戀,獨屬於他的清冽的氣息包裹環繞著她,本來沒想哭的,可鼻尖驀的一酸,眼淚啪嗒啪嗒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