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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9:43:30 作者: 良月十三
    過了一會兒,他又開了口,「我的墳頭栽點常青樹,貢品要黃桃和藍莓,不要菠蘿,插三根香……」

    「行了,別說了。」即鹿額角脹痛,揉著太陽穴,疲憊到了極點。

    段從禎卻不停嘴,「記得把我單獨火化,別讓我的骨灰跟別人的混在一起,那太噁心了。你能想像嗎?我的親人朋友以後供奉的有可能是別人的骨灰,他們對著不知道哪個倒霉蛋的骨灰祭奠我……」

    「段從禎!」即鹿終於忍不住吼他。

    段從禎笑了笑,靜靜地看著他。

    即鹿終於妥協,拿出了插在口袋裡的手,低著眼,望著段從禎搭在床邊,插著針管的手,眉峰微蹙,沉默許久。

    段從禎也沒說話,就安安靜靜地等著。

    等到即鹿微不可見地嘆了一口氣,認命似的慢慢俯身,輕輕抱了一下他。

    段從禎眉梢微挑,側頭輕吻男人耳尖,得寸進尺,聲音懶散,「抱久一點。」

    即鹿禮貌地抱了一會兒,避著他的傷口,耳側被吻了一下,身軀下意識一僵,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極為病態,好像下一刻就要咽氣似的。

    男人胸口起伏的幅度極小,呼吸也斷斷續續的,靠得近些,才感受到心臟的跳動。

    即鹿好像出現了錯覺,他突然感覺到,段從禎一如既往有力的心跳,漸漸變得衰弱了,就像沒有上發條的機器,連運轉也變得艱難。

    即鹿抿唇,不自覺咽了咽口水,想壓下那一陣莫名的,突如其來的煩躁和不安。

    他沒想過會有這樣嚴重的後果。

    恍神瞬間,即鹿手腕一頓,只覺得有什麼東西摸上來了,段從禎的手指擦過他手背,在他掌心撫過,把什麼東西塞進他手裡。

    潛意識警覺起來,即鹿以為段從禎又像上次一樣,在耍什麼花樣,匆忙退開,低頭一看,看清了掌心裡的物件。

    那把匕首。

    他傷過段從禎的,被扔在度假村的匕首。

    又回到了他手上。

    即鹿觳觫一怔,瞳孔都震了震,手腕一松,手裡的匕首「鏗」一聲落到地上。

    他抿了抿唇,嘴唇張翕,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看著段從禎,卻只在男人的眼睛裡看見自己的失態。

    段從禎安安靜靜的,沉默,平淡,沒有任何情緒,不管是被他捅傷的時候,還是向他索要一個擁抱的時候。

    他太過冷靜,冷靜得恐怖。

    「……你什麼意思?」即鹿嗓音干啞。

    「別再把它丟了。」段從禎說,有些疲憊地低了眼。許久,又慢慢地補充了一句,「很貴。」

    即鹿喉嚨乾澀,喉結狠狠滾動了一下,唇線抿直,一言不發地俯身拾起摔在地上的匕首,匆匆收進口袋裡。

    「你不怕我再給你一刀嗎?」即鹿垂著眼。

    段從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輕輕笑了一下,好像聽小孩子胡言論語似的。

    「斑比,」他開口,瞟了即鹿一眼,答非所問道,「那天,你其實知道槍里有子彈,對吧?」

    即鹿微怔,眼神變了變,而後又很快恢復正常。

    段從禎說的是那天,他拉著自己玩俄羅斯輪盤賭的事。

    段從禎面不改色地抓著他的手,把裝填著一顆子彈的左輪手槍抵在自己心臟上。

    即鹿沒有繼續玩,他把槍扔掉了。

    「你知道槍里有子彈,我也知道,那把槍很老舊了,掂幾下就能感覺出來。」段從禎淡淡地說著,眼神深邃,深意別蘊地注視他,「你沒對我開槍,不是嗎?」

    「能代表什麼?」即鹿聲音顫抖,卻沒有否認他知道槍里有子彈的事實。

    那把槍他玩了一晚上,怎麼會不知道槍里有子彈是什麼感覺。

    段從禎開了兩槍之後,槍枝的手感就變了,即鹿知道子彈卡在第三個彈巢,他只是沒想到段從禎會真的玩這麼大。

    如果不是他把槍丟開,段從禎的動作真的會扣下扳機。

    「能代表什麼?你想說什麼?」即鹿重複地問,嘴唇有些發白,攥著口袋裡的匕首,眼睛微紅,「你覺得我捨不得下手是嗎?我只是不想再惹事,你不怕犯法我怕,我不想進監獄。」

    段從禎看著他,目光銳利而危險,染上一絲難以言喻的遲疑,他猛地皺眉,「那你哭什麼?」

    即鹿側身,抬手抹了一下臉,掌心一片冰冷,臉頰上汗水混著眼淚,濕漉漉的,他死死咬著牙,不再去看段從禎的臉色。

    段從禎看著他,突然伸手,從他手裡接過那把匕首,單手撬開刀鞘扔下,低睫凝視銳利的,帶著血跡的刀刃。

    「斑比,」他低聲喊他,慢慢將手裡的刀刃轉了個方向,「以後捅人的時候,不能猶豫。」

    即鹿猛然怔住,肩膀有一瞬的僵硬。

    「我注意到了,」段從禎笑了笑,「那時候你猶豫了,對吧?」

    「猶豫是很危險的東西,」段從禎盯著他的眼睛,嘴唇張翕,聲音冰冷,「以後一定要狠一點,就像這樣——」

    話音未落,段從禎猛然抬手,刀刃鋒利的尖端「鏗!」的一聲插進木質桌面,巨大聲響迴蕩在病房,幾乎要把桌子捅穿。

    段從禎鬆了手,刀刃插在桌子上搖搖晃晃,發出余吟,冰冷而駭人。

    即鹿目光落在單薄卻銳利的刀刃上,被段從禎力道十足地捅進刀刃,卻一點卷刃都沒有,可見它的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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