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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9:32:05 作者: 上官賞花
比冰冷還要冰冷的房間裡,他看到一個黑色的長袋。
有人拉開了長袋的拉鏈來。
趙靜嫻停在不遠處,看了眼,然後,頭轉到了旁處,少年已經看不清她的神色了,因為她抬手捂住了臉。
那個總是在她生氣時候哄她的男人,就躺在長袋裡。
趙靜嫻說得最多的話,是為了你和你爸爸放棄一切。
可現在,那兩個被她抱怨的男人,已經死了一個了。
「謝時蘊。」
趙靜嫻的手撐在桌上,說話時低著頭,「過來。」
少年站在角落,他不敢,他害怕,胃裡的翻湧將他絞痛。
「謝時蘊。」
這次,趙靜嫻哭了出來,「過來,看看你爸爸,你看看他……」
看看他。
這一句話,讓他朝前走了過去。
最後一面,呼吸空停。
初三時,老師問過,你的理想是什麼,少年想起他的表哥,似乎當個醫生也不錯,可是同學跟他說,要碰屍體的噢。
他還笑,這都怕,世界上就沒有醫生了。
原來,真的會怕,怕到喘不過氣來,怕到,忘記該怎麼哭。
「大嫂!」
忽然,有人喊了聲,謝時蘊猛然抬眸,看到趙靜嫻暈倒在了地上。
之後,是無休無止的雨聲,他坐在房間的窗戶邊,看著躺在床上的母親,她的手仍攥著拳頭,裡面是父親給他的卡牌。
他走出警局,看到站在門口抽菸的幾個男人。
朝他們伸了手。
男人們愣了愣,其中一個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阿蘊,該長大了。」
他沒說話,從他手裡抽走了煙,走到警局的台階上坐著,這裡沒有遮擋,大雨落下,砸在菸蒂上,火光被熄滅了,可少年還在學著大人模樣抽菸。
有人走了過來,給他撐了傘,說:「你爸爸,算是因公殉職了。」
他心裡鼓著呼吸,吐不出來,男人又嘆了聲,坐在他旁邊,朝不遠處亮著光的地方指了指,說:「看到了嗎,那是賭場。」
少年從口袋裡拿出了卡牌,學著父親教他的手法,洗牌翻牌飛牌,男人笑了笑:「挺好的,去當個荷官餓不死。就是千萬別像你爸爸那樣,記住,荷官永遠不能下場賭牌,就算知道下一桌該怎麼贏,都不可以,否則,屠龍者,終成惡龍。」
雨一直下,少年的眼角卻乾澀難忍,「我爸爸,是怎麼死的?」
男人又點了一支煙:「我們去查人,他被盯上了,經不住誘惑下場,結果被做了局,其實已經挪用公款去還了,可是他們想捅人,不用由頭就捅了。」
少年手裡的國王牌被攥得面目全非,雨水將上面的花字糊開,他嗓音沙啞:「是誰?」
男人抬手摟住了他的肩膀,「記住,你爸爸是因公殉職的,其他的,交給叔叔們。」
少年想吼出聲,可是他的眼睛很乾,暴雨傾盆抵不過他心裡落下的大雨。
趙靜嫻處理完謝兆程的後事後,帶著謝時蘊回了京市,她瘦了很多,小姨從澳洲來了,陪她一起打掃屋子。
在衣櫃裡翻出了一個手提包,驚訝道:「這可是限量款,至少配貨六十萬才能拿到的!」
趙靜嫻看著那個包包愣神,旋即毫無徵兆地哭了起來,說:「我要的不是這個,我要的是他回來!」
小姨每天都陪著媽媽,有一天半夜,他聽到門外有摔倒的聲音,嚇了一跳,開門聽到媽媽在哭:「妹妹,妹妹……」
少年忙給小姨打了電話,沒過多久,小姨開了車回來,笑著說:「以前聽爸爸媽媽說鄰市里有一家好吃的早餐店,不過得六點就排隊了,姐姐,你快嘗嘗。」
少年看著媽媽在小姨面前像個孩子,忽然有些羨慕,他也想被人抱著,說:「看,我給你做的早餐!」
可是,並沒有。
他有一天出門去超市買菜的時候,不知道小姨說的醬油是哪一種,在貨架前徘徊了好久,這時,有人走了過來,是個中年男人,從他面前拿走了一瓶醬油,有個男孩大聲喊了句:「爸!這兒!」
他看見這個男人朝那個男孩揮了揮手,說:「買瓶醬油,讓你媽等等再結帳!」
少年看著他的背影,看了好久,忽然看不清楚了,這一刻,他猝然意識到,自己沒有了爸爸。
在那個雨夜尚未來得及洶湧的情緒,積壓後頃刻爆發出來。
那天,他抱著那瓶醬油走回家,一邊走,一邊哭。
哭了好久。
謝時蘊,沒有了爸爸。
小姨從澳洲過來陪媽媽,有天忽然對他說:「阿蘊,小姨要把媽媽帶回家了。你是想跟小姨出國,還是留在這裡?」
他看著媽媽,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抉擇,他問了聲:「媽媽?」
趙靜嫻朝他道:「這套房子是你爺爺奶奶留下來的,有你姑媽的一份,如果你留在國內,他們答應會照顧好你。」
少年沒再說話,因為媽媽已經給他做好了留在國內的計劃。
小姨揉了揉他的腦袋,溫柔道:「跟小姨出國嗎?」
少年輕輕地吸了口氣,「不了。」
小姨:「為什麼?到了澳洲你會認識很多新朋友,有很多好玩的事兒。」
少年抿了抿唇,看了眼趙靜嫻,似乎是某種賭氣的情緒在:「我會守在這裡,我不會忘記這裡,我長大了,不貪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