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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8:32:56 作者: 林光曦
    陳方文有片刻的恍神。

    「後來過了沒多久,我們差點去簽字了,你媽媽卻發現懷了你。」

    「那時候我們都覺得這是一個轉機。」他望向陳洛愉,渾濁的雙眼中閃著不明顯的淚光,「我和你媽媽認真談了一次,我放棄出國常駐的機會,也下定決心要跟那個人斷掉。」

    「但是他不希望和我結束,」陳方文的聲音開始哽咽,接下來這句話說得尤其艱難。

    「他還偷拍……偷拍了那種照片來威脅我。」

    儘管陳方文說得隱晦,但是陳洛愉聽懂了。

    後面的事不必他再交代下去,陳洛愉也能串聯起結局。

    劉麗亞曾在電話里跟孫紅說過,她懷孕五個多月了,卻親眼目睹自己的丈夫被另一個男人壓在身下的畫面。

    舌尖泛起苦澀的味道,陳洛愉說:「所以我媽看到你們上床,就跟你離婚了?」

    陳方文的肩膀微微抖動著,許久之後才點頭,用沙啞到幾乎聽不清的嗓音說:「是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

    陳洛愉很想說你的確對不起我們,可是看著這間冰冷的病房,看著床頭擺放的儀器,再看看床上這個已經無法過正常人生活的男人,他忽然覺得好累。

    其實這是意料之中的結局,是在他小時候就被劉麗亞反覆灌輸過無數次的真相,只不過現在的他更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把冰涼的手指收進外套口袋裡,他最後提了一個問題。

    「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高宇衡?」

    「不是,」害怕陳洛愉誤會,陳方文又抬起頭看過來,還重複一遍,「不是他。」

    陳方文否認了,但沒有解釋和高宇衡之間的關係,陳洛愉便明白了。他已經不想再留在這裡,於是丟下一句「我還有事」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計程車緩緩駛離了腫瘤醫院的大門,陳洛愉回頭看去,這個角度已經看不到住院部大樓,唯有急診中心十年如一的燈火透亮。

    剛才出來時,他看到一輛疾馳的救護車停在急診大樓前,車門打開後,家屬悲切的慟哭聲打碎了夜的寧靜。

    他站在旁邊,猶如台下的觀眾看著別人的悲苦,卻沒意識到其實自己也身處其中。

    學醫六年,他很清楚惡性淋巴瘤三期代表著什麼,也明白即便陳方文帶著希望去北京治療也不會有改變。

    寒風從降下一截的車窗縫隙里湧入,不時吹起劉海,他卻感覺不到冷,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飛逝的街景,放空腦海。

    鍾航擔心他的情況,陸續打了四通電話才被他接起,那時他已經坐在學校附近的奶茶店裡,抱著一杯熱乎乎的紅豆沙牛乳喝著。

    鍾航問:「怎麼樣了?」

    奶茶店光線明亮,還隔絕了室外的低溫,他旁邊的桌子有一對情侶在配合打遊戲,看著女生親昵地靠在男朋友肩頭,他咬著吸管說:「還好。」

    「這什麼意思?」鍾航沒聽明白,「你現在在哪,我過去找你。」

    「不用,」他語氣很平靜,「我還在外面,晚點再回去。」

    「你一個人?」

    女生在這時抬起頭跟男朋友說了句什麼,男朋友在她嘴唇上親了下,兩人站起來往外走。

    望著他們依偎在一起的背影,陳洛愉忽然說:「沒有,我跟陳飛麟在一起。」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下,鍾航道:「好吧,那等你回來再說。」

    掛斷後,陳洛愉看了屏幕時間,距離十點還有十九分鐘。

    他往下滑了點,癱坐在椅背上,剛調整好姿勢手機屏幕又亮了,陳飛麟打來的。

    「我到東門了。」

    從奶茶店到學校東門也就一百多米距離,他遠遠看到了停在馬路對面的人。

    陳飛麟站在山地車旁邊看手機,修長的身形被路燈拉出更長的影子。他似乎覺得冷,把外套的帽子戴上,又從口袋裡拿煙出來抽。

    握緊手裡的奶茶杯,陳洛愉大步朝他走去,快到附近時看到一個女生上前跟他搭話。

    腳步一頓,陳洛愉停了下來。看陳飛麟對女生擺手,女生又說了什麼,陳飛麟仍舊搖頭,這回笑著說了什么女生才離開。

    看女生一步三回頭的樣子,他快步走到陳飛麟身邊,把手裡的奶茶吸管戳到陳飛麟嘴邊,說:「熱的。」

    陳飛麟愣了愣,見他擺出不悅的表情,便接過來喝了兩口。

    陳洛愉瞥了眼那個走遠的女生,也不知道對方看沒看到他剛才的舉動。陳飛麟又把奶茶還給他,問:「怎麼了?」

    「剛才那女的是誰?」他反問道。

    「問路的,」陳飛麟解釋,「我對這附近也不熟,就讓她找別人問了。」

    指尖摸著溫熱的奶茶杯,陳洛愉想說問路的怎麼還一直回頭看你,話到嘴邊又回過神來,自己有點反應過頭了,只好往另一個方向走。

    陳飛麟推著車跟上,和他並肩走了幾步才問:「怎麼心情這麼差?」

    他搖著頭說沒事。

    跨上山地車,陳飛麟叫住他:「過來。」

    停下腳步,陳洛愉卻沒有轉身。陳飛麟也不催促,就這麼看著他的背影,看他堅持了沒幾秒就朝自己走來。

    陳飛麟停在一株粗壯的香樟樹下,濃密的枝葉擋住了頭上的路燈光線,四周變得昏暗。陳飛麟鬆開車把,等他坐好後才重新握住,靠在他耳畔問:「剛才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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