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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7:27:07 作者: 林安舟
    女孩兒小手抹著淚,哽咽答道:

    「我叫容憶,容易的容,回憶的憶。」

    「這個名字很好聽。」

    白曦溫聲道,「容憶,容易。希望你以後的日子,都能過得容易些。」

    她沒有說幸福或是快樂,只說容易。

    然而即便只是這兩個字,對於容憶來說,也已是奢求。

    「我能跟你走嗎?」

    好似求生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她無論如何都不敢放開白曦,哀求道:

    「我知道你是崑崙山的神女,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崑崙嗎?我會洗衣服做飯砍柴火,也能為你端茶遞水,什麼活兒都能幹,只要你能帶我走。」

    這孩子確實已經無處可去,若是放任不管,恐怕今日之事必將重演。

    白曦仔細想了想,遞給容憶一枚玄鐵令牌。

    指尖微動,在正面刻下對方的名字。

    「我可以帶你回去,你不用做飯洗衣也不需要端茶遞水,安安心心的長大。從此以後,崑崙就是你的家,好好生活罷。」

    容憶雙手接過,低頭用力在袖子上擦了把眼睛,喃喃重複:

    「崑崙是我的家。」

    念著念著,她又笑起來,抬頭望向白曦,滿臉堅定,雙眼亮的嚇人:

    「等我長大了,我也要成為你這樣的人,守護眾生,守護崑崙。我絕對不會變成他們口中所說的那個樣子,我要向他們證明,你是對的。」

    白曦並不把小孩子幼稚的承諾放在心上,牽起她的手,迎著鵝毛似的雪花御劍,回首粲然一笑:

    「好,我等你長大。」

    可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崑崙山的神女死於背叛,她所守護的人們背叛了她,一心想要她死。

    誅妖事件過後,各地水患頻出,饑荒與瘟疫同一時刻爆發。

    不知為何,白曦的傷口久久不能癒合,反而越發嚴重。她只能撐著病體,帶著修士們四處奔波,竭盡全力救險。

    人們都說這是天罰。

    只因為她救了不該救的人。

    他們對她失望至極。

    至此,世上再也沒有一座她的神像。

    白曦再也不能,從人們的信仰中汲取力量。

    那道傷還是沒有癒合,她病骨支離,身體一日比一日衰弱,哪兒也去不了,只能留在崑崙療養。

    魔域趁機發動戰爭,師尊在她門前站了一夜,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瞞著她孤身前往魔域。

    最後,與魔尊同歸於盡。

    至此,天下太平,人人歡歌載舞。

    她得知後,默默了許久,裹著滿身風與霜收斂了他的屍骨,正式繼承了山主之位。

    初到崑崙那年兩人說好的遺產,也如約落到她手裡。

    白曦卻對那堆亮晶晶的石頭沒了興趣,只覺得疲憊。

    冷清的室內,香爐升起淡淡青煙,她合衣躺在塌上,側耳聽著那些從遠方傳來的極熱鬧的歡笑聲,閉目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極長。

    醒來時,不知今夕何夕。

    帳邊站了名年輕男子,神色晦暗,眸色沉沉。

    是驚墨。

    她剛睜眼便看見他,不由嚇了一跳。

    「你一直在這裡看著我?」

    驚墨隔空倒了一杯水,「你睡了太久,幾年過去都不曾醒,我總得看看你什麼時候死。」

    白曦咳嗽一聲,強撐著坐起來,接過懸浮的杯子,「沒事,我感覺好了很多,應該過幾日便能痊癒。」

    驚墨突然問道:「你要渡世,可千千萬萬的人便有千千萬萬的惡,你渡得過來嗎?」

    她捧著溫熱茶杯,沉默許久,忽地想起當年撿回靈澤時。

    他也曾問過相似的問題。

    彼時她還年少,很是意氣風發,並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總覺得天底下沒有什麼是自己做不到的。

    可又怕他覺得自己輕狂,因此故作謙虛的給了他一個「盡力而為」的回答。

    可現在,再說起這個問題,白曦在心裡反覆的想了又想,思量許久,竟還是當年那個答案:

    「盡力而為。」

    不同的是,這一次,她沒有故作謙虛。

    她是真的,只能盡力而為。

    驚墨扯了扯嘴角,「崑山玉的封印越來越弱,我的力量甚至比從前更強,溢出的惡念已經開始影響你的身體,所以你的傷才遲遲好不了。」

    白曦喝乾杯中水,捏了捏眉心,「我知道。」

    否則也不會將崑山玉單獨藏進密室,不再隨身保管。

    「到我這邊來吧,白曦。」

    他按住她肩頭,目光熾熱瘋狂,再次發出邀請,「我們聯手,一同毀了這個滿目瘡痍的世界,毀了所有人。」

    白曦掙開他,答得乾脆利落:

    「我是崑崙的神女,只會救人,不會無緣無故的殺人。」

    「……你忘了那隻妖說過什麼嗎?」他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憐憫,「現在,人族已經不需要你了。」

    「你不再是他們的神了。」

    「……」

    白曦的手無力垂下,瓷杯滑落,從床沿咕嚕嚕滾到厚實地毯上,發出不大不小的一聲悶響。

    好半天,她抬起漆黑眼眸,認真凝視著驚墨近在咫尺的臉,潤澤瞳中好似蒙了層薄霧,閃著一點水光。

    她一字一句答道:

    「不管他們需不需要我,我身上都流著神族血脈,我有我的使命與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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