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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PART Ⅱ

2023-08-22 23:43:13 作者: 單飛雪
  崔勝威離開辦公室上樓,返回住處。

  今天爛透了,一早就暴雨淅瀝。

  整日的暴雨讓天色隂郁,也讓徐明靜很煩躁。

  她想著那隻流浪黑貓——有地方躲雨嗎?然後不知哪個瘋子,一直打電話找她又不出聲。

  晚上,隱約聽見垃圾車播放的音樂,她跑進廚房,拉起垃圾袋,手肘撞到冰箱,一張貼在冰箱旁的紙張飄落。

  徐明靜看著,是拿坡里披薩的外送dm,還有某人圈選的原子筆筆跡,圈起的是她最愛吃的墨西哥披薩。

  往事猝如利刃,捅進心房……

  「我要墨西哥披薩——」施振宇倚著冰箱,臉跟肩之間夾著手機,看向對面用雙手忙著比手畫腳的女人。

  她用力比二,他微笑。「要加雙份起司。」她又做個灌飲料的動作,他笑意更深。「要附可樂的組合套餐。」

  她豎起拇指,他眨眨眼。「就這樣,請送到這個地址——」

  結束訂餐,他走來,自她身後圈抱她,將她攬入懷裡,臉埋在她頸彎。

  「還好有你幫我,累慘了吧?」

  「想不到刷油漆這麼難。」她笑著,拉扯身上的衣服。「以後不能小看油漆工了。」

  剛租下的地下室環境髒亂,他們倆忙著打造這兒,粉刷整理,親自裝潢,啥都自己來。此刻他們倆身上都沾了油漆,地上攤著一張張報紙以及一堆刷具。

  「只要跟家裡求救就不用這麼累,但我痛恨被當成靠爸族。我要獨力完成夢想,證明我可以。這個搖滾工作室要鋪隔音海綿,這樣二十四小時都能練團,這也是我們樂團的家,是我的夢想。你懂的吧?」

  「哈。可是——振宇哥,為什麼電影裡的男女主角刷油漆還是能漂漂亮亮的,我刷完超邋遢又渾身汗臭,一點都不美。你也是,都是汗臭味。」

  「對啊,以前我也覺得這樣啟很浪漫,現在不這麼想了。早知道這麼累,應該交給專業人士。其實我刷到一半時就想打電話找油漆工,可是我怕你笑我,只好硬著頭皮刷完。」

  「唉呀你早說啊!」徐明靜踢他。「害我硬撐著,我也很累,我三個小時前就想扔了刷子喊不幹了——」

  說完兩人一起大笑。

  徐明靜拾起dm,扔進垃圾袋——再也不需要了。

  她上樓丟完垃圾要折返時,暗處忽然竄出兩名男子捂住她的嘴,將她拖入廂型車裡。

  她用力咬對方手臂,踹男人腳跟,準備要衝出去,卻被拖了回來——pick飛出去,擊中牆上貼的紙。

  崔勝威過去瞧,撫著紙上凹痕。不錯嘛,指力好像變強了,卯起來練電吉他果然有差。想了想,他拿出手機撥到工作室。

  沒人接。改撥她手機,還是沒人接。查勤一整天都沒事,偏偏到了晚上就搞失蹤?是在洗澡嗎?還是手機沒電?或是睡著了?

  應該不會只隔幾個小時就出意外了吧?

  就在他瞪著手機思索時,手機突然響起,是死老太婆打來的。

  「狗崽子,我把壞脾氣的angel老師請來家裡了。」

  「什麼?我不是說衝著我來不要動她?!」

  「誰叫她惹到我!你猜猜我要怎麼玩她?至少要教她禮貌吧?」

  「放了她!你——」

  「呦,很久沒聽到你這麼發狂的聲音呢,該不會是喜歡人家吧?哈哈哈,真可愛。」說完高金霞掛上電話。

  崔勝威拉開衣櫃,拖出置物箱打開,取出裡頭的皮手套戴上,接著拿出鋁棍衝出門,上車踩足油門,駛上幽黑山路,往深山裡的別墅去。

  過往的記憶如暴雨般淹沒人車,眼前矗立的豪宅曾是他家的別墅。雖然他跟老太婆有約定,但現在他要毀約了。

  將車停在別墅前,他持棍下車,穿過雨幕,走向大門。

  門前的保鏢立刻攔住他。

  「讓開——」

  「老夫人有交代,今晚誰也不見。」

  崔勝威一個肘擊,保鏢痛呼,另一名保鏢見狀,撲上前,片刻就被制伏在地。他一腳踹開大門,裡頭的十多名保鏢聽見聲響,奔來圍住他。

  「兄弟,犯不著這樣吧?」領頭的保鏢甲說:「你這是

  ..

  要跟老夫人撕破臉嗎?」

  「我不鬧事,讓徐小姐出來。」

  「沒老夫人同意,客人不能走。」

  崔勝威目光一凜。「看來我只好打進去了——」

  「聽著,我們都不想傷你。」

  「真感人。」崔勝威笑了。「又打又踢修理了十幾年,忽然這麼感性真令我作嘔。」

  他牙一咬,拿著鋁棍衝進去,保鏢們衝上來擋住他,他像發狂的猛獸,任拳頭密密落在身上仍不肯撤退,也持棍招呼回去。

  頓時偌大的客廳如同暴動場面,有人倒地[shēnyín]、有人負傷吐血,崔勝威挨揍挨習慣了,只管往回型樓梯奔。上方二樓就是死老太婆的房間。

  眼看所有人都擋不住,領頭大哥保鏢甲慌了。

  「全讓開!」保鏢甲掏出手槍,瞄準崔勝威的背,準備扣下扳機——二樓房門忽然砰地被推開,保鏢甲即時收勢。

  正要衝向樓梯的崔勝威也怔住,看著徐明靜從房間走出來。

  徐明靜站在雕花鐵欄杆前,俯望大廳中央,看見那個持棍的男人,也看見他身後一群負傷男子。

  她與他四目相對,空氣濁重,混著鐵鏽味,那是血的腥味。她太清楚這氣味,在出意外的那個午夜,在急診室里,撲倒在渾身是血的振宇哥身上時,她也曾聞過同樣的氣味。

  高金霞被滿姨攙扶著走出來,看見大廳的慘況,她笑了,對一旁的徐明靜說:「看見沒?這個沒教養的狗崽子,野得像狼才是他本性。你啊,要小心,真正可怕的不是我,是他。」

  高金霞拉起袖子,讓徐明靜看她臂上的刀痕。「這個,是他砍的。才十三歲的孩子呢,幾乎把我的手臂砍斷。」

  徐明靜看向他。

  在她清澈的目光中,崔勝威感覺渾身是血的自己太污穢。她聽說了他的醜事,也看見他的粗俗野蠻……他低頭,像犯錯的孩子般,手一松,鋁棍落地。

  他那困窘樣教高金霞好得意。「就因為他太壞了,我才讓他跟你學樂器,看看能不能化去一些戾氣。唉,看來效果不怎麼好啊。」

  說著她向崔勝威喊。「喂,狗崽子!傷了我這麼多人是怎樣?想幹掉我嗎?不過請老師過來聊聊,有必要鬧成這樣?」

  中計了,又被死老太婆整了。崔勝威怒瞪著她。

  徐明靜轉向高金霞。「你說的事,我會跟團員商量過再答覆——」

  「小心!」

  保鏢甲突然驚呼,只因徐明靜忽然扭住高金霞的手,用力扯近與她面對面。

  「這次就算了,下次要找我來,記得禮貌點。」她放開手,瞪視高金霞。「要是再把人當玩具耍,我就放火燒了這裡。」

  「天啊,這狠勁跟狗崽子一模一樣啊。」高金霞大笑。這豁出去的眼神以及無畏的表情都和當年的崔勝威不相上下。

  徐明靜下樓,保鏢們衝上前,卻被高金霞喝止。「讓她走。」

  她越過保鏢,經過崔勝威面前看也不看,直接走向門口。

  崔勝威怔住。他被討厭了嗎?

  是啊,他這模樣跟禽獸有何分別?跟高金霞有何分別?都是沾惹血腥的人啊。一片pick忽然擊中他的腦袋。「喂!」

  他回身,看見徐明靜望著他。「送我回家。」

  他愣住。

  她揚眉。「不肯嗎?」

  車子在暗黑的山路中奔馳,車外暴雨淅瀝,車內的人心情也不平靜。

  「所以她找你是為了讓你們的樂團在她慶生宴上表演?」

  「唔。」

  「我還以為——」高金霞真變態,故意讓他發神經地打進去,讓他在徐明靜前出糗。馬的,死老太婆,要不是她有他的把柄,他真想給她揍下去。

  徐明靜看向操縱方向盤的那雙手,儘管戴著皮手套,但經歷方才的鬥毆,手套關節處破了,上頭還有幹掉的血跡。再看看他的臉,嘴角破、額角淤青,身上的傷應該也不少,可是他一副沒事也不疼的樣子,甚至還有心思干涉她。

  「不要答應。」他說。

  「價碼很好,表演一場給我們樂團十萬。對了,老太太說你也會在,要我盯著你把那首歌練好。」

  「再多錢也

  不要答應。我不是跟你說了,不要跟那種人往來。」今晚他嚇壞了,光想像徐明靜出事,心臟都要痛裂了,到現在還沒辦法冷靜。

  「我的事你管不著。」

  「徐明靜!」他在路旁煞住車,瞪著她。「你沒看到她家有多少保鏢?什麼樣的背景需要請那麼多保鏢住家裡?」

  「是指被你打趴的那些保鏢嗎?」她冷哼。「你更危險吧?」

  他怔住,有些尷尬。「我是聽她擄走你所以——」

  「太誇張了,你以為你在演『追殺比爾』嗎?」

  「『追殺比爾』是女的殺男的好嗎?」

  「崔總裁,你是小朋友嗎?就算我真的有危險,一般人也不是這樣冒冒失失拿鋁棒打進來吧?應該先報警——」

  「報個屁!」他咆哮。「分局長就是她家常客,你要是真的怎樣了,頂多按失蹤人口處理——」

  「你大聲什麼?」

  「因為你蠢。」他吼得更大聲。「為什麼對自己的安危無所謂?我叫你防著她,你照聽就好,囉嗦個屁!是不是非要死到臨頭才知道怕w」

  「你放心!就算我怎麼樣,也不會要你負責,絕不會怪你頭上,行了吧?開車。」

  不開。他氣炸。

  這女人脾氣超硬,真不自愛!更慪的是,他幹麼為個連死都無所謂的女人這麼擔心?她根本不在乎,他卻像個瘋子一樣怕她受傷。

  可惡,他到底在幹麼?

  他瞪著她,她迎視他。兩人僵持著,誰也不讓步。

  徐明靜讓崔勝威理解到一件事,輸贏誰會在乎?他只他媽的在乎這女人的死活!甚至不惜跟高金霞撕破臉!而這一切的衝動讓他明白自己徹底瘋了。

  她還讓他理解到一件事,有些事用錢解決不了,威嚇也沒有用,就算他暴走晦叫也沒用。

  曾因為不服輸,和放高利貸的混蛋對槓。現在他依舊不服輸,但卻完全沒轍了。要讓人屈服,首先必須找到那個人會怕的事,比如金錢、感情,或是性命安危。而徐明靜在意哪個?連命都不顧的人在乎什麼?什麼也不在乎,所以他能怎麼辦?他心亂如麻——

  「崔勝威,你打算這樣耗到天亮嗎?那你慢慢待著,我自己回去。」徐明靜推開車門下車。

  崔勝威拽回她。「你瘋了嗎?現在山上還下大雨!你……你實在是……」他深吸口氣,努力緩和情緒。「徐小姐是因為過去很痛,才這麼不怕死嗎?」

  她望著他,冷靜得很。

  而他像只發狂的獅子,卻毫無能耐教她低頭。

  他嘆息。「或許……你開個價吧。」

  她偏頭打量,有些困惑。

  「開個價,你的痛苦值多少?我買。」

  「你瘋了是不是?」

  「是,我瘋了,因為你也是個瘋子,比我還瘋的瘋子。所以開價吧,我買,買你的過去——買你的痛苦。」

  「神經,痛苦一斤值多少?能打包賣人嗎?痛苦很值錢嗎?」這個傻子。

  「是啊,不值錢,所以或許考慮一下,把過去放下?」

  「人怎麼放下過去?每個人都是被『過去』塑造成今天這模樣,所以我變成這樣,崔總裁也變成今天這樣——」

  「你錯了,把我塑造成今天這樣的不是過去,是未來。」

  「未來?」

  「就像植物憧憬光明,向光生長。人也是因為有想要的未來,才一點一點改變了自己,活出今天的樣子。影響我們的可以是過去,也可以是未來,因為我這麼認為,所以從不自暴自棄。你……跟我在一起吧,跟我交往,我們一起走向未來——」

  這是他此生說過最浪漫的話了,唉,他盡力了。當然,提出這樣的建議也等於暴露自己的情感,感覺自己赤[luǒ]得可怕,但是與其緊張兮兮地曖昧著,他寧可昭告天下。

  徐明靜目光閃動,內心熱燙著。

  忽然,她在這狹小的車廂、這個黑暗世界看見明亮又耀眼的「未來」。

  他充滿力量,眼神溫暖,沒想到這麼動人的話語會從傲慢的崔勝威口中說出。她一向把他當成囂張勢利的生意人,他卻一次次讓她驚訝。

  他忽然這麼認真告白,反教她

  不知所措。為什麼?她不認為自己值得他喜歡。況且她怎麼能放開背後的男人,無恥地甩開隂影,奔向光明?忘記曾經犯過的錯,把內疚棄之不理?可為何,她竟然有股衝動——這男人寬闊的胸膛近在咫尺,他已經提出邀請,只要她肯上前一些……只要她願意靠近……

  徐明靜沉默片刻,回答。「我絕不可能跟你有任何未來。」

  「哇——」崔勝威捂住胸口。「果然是你的風格,這麼幹脆拒絕我。」

  「我是講實話。」

  「餵。」他氣惱。「一般人就算要拒絕,是不是該考慮一下對方的心情?至少會不好意思的說我回去考慮看看,然後再發一封婉轉的簡訊拒絕吧,你幹麼讓人家這麼難堪?」

  「這樣喔。」她笑了。

  「這樣喔?」她的笑讓他更嘔,難堪又挫敗,這還是他第一次跟女人告白呢。「而且還是一個為你擔心到冒著暴雨奔來干架的男人,至少值得你考慮一、兩天再拒絕吧?像我這種條件的男人真是……你不識好歹。」

  「打擊有這麼大嗎?」他像小孩般使性子的反應害她直笑。

  「是,很大,大到我不想活了。喂,你害我的臉都丟光了,怪不得人家說最毒婦人心。」他低頭,很沮喪。

  「喂,活在未來但現在感覺很丟臉的崔先生。」

  「幹麼?」

  「別這樣,這一切會過去。你看向未來吧,明天醒來就可以忘記今晚。」

  「干。」

  「幹麼罵粗話?」

  「不知道啦心情惡劣。」

  「不用覺得丟臉,我會把今晚的事忘掉,假裝你沒說過那些話。你也是,把今晚說的都忘記。辦得到吧?」

  「廢話,被個不識好歹的女人拒絕又不是什麼光榮的事,不值得記住。」

  「既然你同意了,那麼,要不要和這個抱著『過去』的女人待一晚?我今天不想回家。」

  崔勝威愣住,抬起臉。她方才是惡魔,這會兒卻衝著他笑得像天使。

  徐明靜拉來他的手,褪去手套,看著腫脹破皮的指關節。這是因為她而受傷的,他卻不喊疼。

  她將他的傷處偎在臉邊,看著他說:「謝謝。」

  謝謝你。真的。

  過去太沉重,內疚像大石壓得她喘不過氣,而這個男人總能忽然把她拉到一個奇怪的境地,比如和他抬槓、和他拌嘴,心情會輕鬆起來,幾乎忘掉自己是可惡的女人。

  他總是能讓她暫時跟現實脫節,忘了痛苦。她不好意思奢望「未來」,但是啊……

  對不起,請准許我跟悲傷告假,就一個晚上,借我溫暖,讓我在他這裡躲一躲。這條黑路走太久、撐太久,真的累了徐明靜閉上眼,湊上前吻了他。

  崔勝威怔住,感覺她柔軟的唇瓣正在輕輕吻他。

  握住她的手,他將她扯入懷,加深這一吻。

  ——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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