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PARTⅠ
2023-08-22 23:43:13 作者: 單飛雪
山中別墅,高金霞房裡,也正播放著同一首歌。
「byebyebaby.」
床畔矮几上的手機螢幕亮起,一名中年女子拿起,恭敬遞給臥在床上的高金霞。
「您的訊息。」
高金霞坐起,戴上老花眼鏡,刷開螢幕,見到一組照片,一張張點來看。
「唉呀。」高金霞笑了,好得意地秀給管家看。「阿滿你看——狗崽子去上吉他課了,唉呦,我養的狗真聽話,叫他做什麼就做,哈哈哈。」
「奶奶真是的,明知總裁討厭他爸,還逼他用爸爸的吉他去上課,不要這樣,很殘忍。」
「唉,有什麼辦法。」高金霞撫著滿是皺紋的臉。「我都七十九歲了,現在人生最大的樂趣就是弄他啊。」
她又刷開下一張照片,臉色瞬間變了。「搞什麼?」她放大看,見崔勝威笑得很樂。
「為什麼他在笑?為什麼?不應該這樣,不可以——」她不爽地扔下手機。「真是的,怎麼奶奶又不開心了?」
「上完吉他課,應該要苦著臉結屎面,怎麼可以這麼樂?」
「奶奶到底要他怎樣才開心?」
「要他怕我、要他被我擊垮,最好跪在地上求鐃。出,我誰啊?那些欠債的哪個不怕我?通通在地上爬啊跪的哭著要我鐃他們,那樣感覺才爽。」
「這樣啊。」崔總裁她也接待過幾次,大家都認識。阿滿笑著說。「可是總裁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麼可能在地上跟您跪啊求的?」
「你錯了。」高金霞比劃著名崔勝威幼年的身高。「他從這么小的時候,從他爸欠我兩億、他媽崩潰的時候,這小子就不怕我。表面上聽我的,骨子裡卻不把我當回事。我高金霞能讓那些比我高壯的大人發抖,卻沒辦法讓這小子怕我。他馬的,金醬袂爽。」
「怎麼可能不怕您,他當年也求過您吧?不然您怎麼會放過他?還讓他繼承他爸的飯店?」以高奶奶那時的狠勁,欠債不還早就斷手斷腳餵魚去。
高金霞頓時激動起來。「他就是沒求我啊!」
憶及此便嘔得脹紅面孔。不只沒求他還——在高利貸女王的歷史中,有粧醜聞是職涯中最大的羞辱,甚至烙下隂影,卡在心中過不去。
「總之細節你不用知道,也跟你無關。反正……我要報仇,不能讓他好過。尤其——」說著用力戳手機。「不准他笑得這麼樂。」
阿滿望著僱主,有些無言。人們總說越老越小孩性,此刻高奶奶的表現還真像「老番顛」。
不過高金霞知道阿滿不會了解,她高金霞就像武功高強、殺人如麻的像伙,一直很享受每個人對她怯濡恐懼的嘴臉——直到那日驚覺這世上有個比她弱小,沒本事更沒厲害靠山的小像伙竟然不怕她,敢和她對峙?
從此高金霞就上癮了,糟蹋他、羞辱他,蹂躪他、霸凌他,想滅他眼中傲氣,要他打骨子裡怕她怕得顫抖,就是要他屈服。
但——崔勝威都挺住了,而且越來越強大。然後她是越來越老,就越來越怕、越來越氣。
老娘不信這一生都壓不住那個臭小子!
崔勝威一回到飯店,立刻奔到櫃檯。「有我的信嗎?」
「有的,總裁。」職員奉上信件。
「yes!」瞅到寄件者,他笑了,將信好珍貴地護在懷裡,搭上電梯回家。
一進門,把老爸的電吉他扔向沙發,一邊哼著剛學會的歌,一邊踏著輕快的舞步。
「byebyebaby.byebyebaby.」
像捧著鑽石般,他來到桌前坐下,小心翼翼地拆開,先拿出一捆泡棉,輕輕打開,一片肥潤葉子映入眼帘。
葉面覆滿細密纖長的白毫,這毛茸茸的肥葉,正是多肉界正夯的極品「毛兔」。
「瞧瞧你,多美多可愛。」崔勝威先讚嘆一番,接著拉開抽屜,取出瓷碟,將「毛兔」放在上面,打算先擺著欣賞,明天再找個漂亮的花盆養起來。
莫小看小小一片葉子,這可是他在「仙肉交流網」花三千多塊才標到的「小仙肉」啊。
他雙手托臉,陶醉地
..
欣賞著,不時摸它撫它。
「還是毛兔可愛。」電吉他吵死了,而且弦超硬!撫著肉寶寶,他想了想,從口袋摸出塑膠片。「不過她到底是怎麼練成的?」
那是早先徐明靜攻擊他的暗器pick,他趁她不注意時,拾起放入口袋。
拿高pick在燈下檢視,燈光穿透塑膠片,錠出一圈湛藍光暈,上頭有使用過度的摺痕,看來是被淘汰的廢片。
「羨慕啊。」她竟然可以用這么小的塑膠片當暗器使?如果他能用這個攻擊死老太婆就好了。
「歪夭。」
有line傳來,他滑開手機檢視。
同學,這是上課錄音檔,請查收。徐明靜一angel。
他打字回覆:「已收到,謝謝——」想了想,一字字刪除,扔下手機。
哼,他也要「已讀不回」。
托著左臉,撫著pick,腦海浮現她微晃身子、彈奏電吉他,低頭哼唱歌曲的模樣。那模樣傭懶性感,長發散在肩側,歌聲頹廢,但很有魅力。
如果能撫觸她的發,將她圈抱入懷,然後——可惡,他用力搖頭,趕緊轉移注意力摸毛兔。
「還是摸肉寶寶好。」
翌日,總裁辦公室。
「哥,這樣站著不動就行了?」車東元問道。
「唔。」
「要幹麼?」
「啊喳——」
崔勝威一聲喝叱,pick直中車東元人中,隨即飄飄落地。
車東元面無表情,看總裁拾起pick檢查。
「是因為玩電吉他的關係,所以指力很強嗎?為什麼我被打很痛,你卻『該』都不『該』一聲?」
「又不痛。」
「莫非你臉皮厚?」
「哥你可以羞辱我,但明牌報一支來,快開盤了。」
「好,今天讓你學學怎麼『放空』宏達電。」
「可是財經專家很看好它。」
「不然不要『空』,去買進。」
「買進嗎?可是你剛剛又叫我『空』它——」
「啊喳!」再發一次暗器,這次直中車東元額頭。
車東元依然面無表情,沒感覺到痛楚的樣子,反而是用盡指力的崔勝威手很痛……
已讀不回?什麼意思?裝傻就對了?
可憐的徐明靜,也落入「已讀不回」的地獄。
她怒瞪手機,兩天前已發line告訴房東瓦斯爐故障,但她已讀不回。
現在是擺爛嗎?到底要不要處理?今天她等到工作室打烊,又是沒消息。
「好,你了不起。」她撇下手機,打開玉米罐怒吃。
「啊嗚——」樓梯上方傳來哀怨沙啞的喵嗚聲。
徐明靜側身背對樓梯,刻意忽視,打開電腦回覆信件。
「啊嗚?嗚——」
這聲音哀怨淒涼,也太悲摧。叫了半個多小時,聲音漸弱,徐明靜的不安也漸漸擴大。
唉,又輸給這像伙。她走進廚房打開貓罐,接著走上樓。
老黑貓蹲在門口,一看見她,琥珀眼睜得圓圓的,起步就撲。
「不要過來!」徐明靜驚駭後退,指著前方大喝。「站在那裡就好。」
可它哪忍得住?依舊飛撲上前,頓時上演「貓追人、人閃躲」的戲碼。
最後徐明靜將罐頭扔在地上,這才停止人貓追逐戰。
唉,她怕貓,每次餵它都像在拚命。
老貓埋首喧食,徐明靜退到一邊,蹲下來,等它吃完再收拾。
這情景一如往昔,房東規定不准養寵物,所以振宇哥也總像這樣在夜深時偸偸餵它……如果他在,它會更歡喜吧?它能盡興蹭他、跟他撒嬌,它還會當他的面仰躺,露出肚子討摸,振宇哥總會親昵地撫mo它的肚腹,而怕貓的她總是躲在振宇哥身後,揶揄他們。
「你太寵他了,幹麼買罐頭?一包幹飼料就能吃很久。」
「真沒良心,你沒看它老到都走不穩,牙口也不好,咬飼料多費力?它好乖……你也來摸?」
「不要,它有爪子。」
「它都這麼老了,你還怕被抓?」
「我細皮嫩肉,被抓還得了?」
「細皮嫩肉?你在炫耀你年輕?是,我比你大八歲,等我老了,牙口不好,你要把米熬
得爛爛的餵我,到時不要嫌麻煩虐待我。」
「我不只熬得爛爛的,還會用果汁機打成米湯,一小口一小口吹涼銀你,看是拍痰還是拎尿壺都沒問題——」
他大笑,拉住她的手親一下。「這麼乖?果然沒白疼你——」
也許……是白疼了;也許……是她把承諾想得太簡單。所以承諾一輩子在一起、承諾要結婚,最後卻發現自己辦不到。
曾答應照顧他直到老,而今卻厚顏獨活世間。很久很久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以後,許多關於他的好、美麗的那一面,就會一粧粧憶起。然後,時間被回憶割裂,成了許多細碎的片段,讓人無法好好活在當下。
徐明靜嘆息,她還是怕貓,但是振宇哥走後,她只能接手餵它。
貓兒吃得津津有味。渾然不知曾餵它的人已經不在了。
當年意外來得突然,她像被巨大又沉重的東西重重輾過,沒有真實感。唯一真實的是那人留下來的一切,像巨大的牆困住她。
她沒哭,只是自然地接替所有他曾進行的事,像代替他活出他要的顏色,然後自己卻越縮越小。死去的人變得無所不在,活著的反而變得沉默,漸漸失去自己的色彩。
而今徐明靜的世界,都是施振宇的顏色。住在他曾住過的地方,繼續經營他留下的音樂工作室,延續他的夢想,彷佛這樣就能彌補她的遺憾和內疚——「喂!徐明靜!」
她正發呆,一聲厲喝,嚇得她跳起。「房東?」
「拜託!你怎麼又在餵貓?我不是說別這樣嗎?」
房東揷著胖職羅的腰大罵,染金的狂亂鬈髮讓她很有當蛇頭魔女的潛力,她身穿浮誇的大紅花外套,下半[shēn]是螢光綠寬褲,非常熱情有勁地向全世界宣告她強大的存在感,強大到連死都不怕的徐明靜也要低頭讓她三分。
「對不起,我只餵過一次——」她心虛道。
「屁啦,我看你是只餵過365次!你知不知道貓很髒有跳聖?你該不會讓它進我屋子吧?」
「怎麼可能?當然沒有。」
「我警告你喔,租約上寫得清清楚楚,要是養寵物我會要你立刻搬走,沒收押金,我真的會喔,知不知道?」
「我知道。」
「瓦斯爐壞了是不是?」房東往地下室走去,徐明靜跟在後面。
房東打開瓦斯,轉開關,一次、兩次、三次……都點不著。「奇怪,我這台瓦斯爐很貴,是高檔貨,不可能壞的。」
又試了幾次,還是不成。「除非你用的方式很暴力,你是不是扭開關的時候很大力,把它轉壞了?」
「呃……其實我很少用,應該不是使用不當。」
「原來如此,就是因為都不用,它才會壞啊。東西久了不用會鈍掉,這道理你不知道嗎?就好像相機久了不用會壞、電腦久了不用會受潮、腦子都不用就什麼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徐明靜乾笑。「也不是都沒在用,平均一個禮拜還是會用上三、四次,比如泡茶就會用它燒熱水。」
「所以平均一周用三次還是四次?」房東咄咄逼人。
「嗄?」敢問是警察在辦案喔?
「原來你真的不懂。」房東賞她白眼,一手撐爐台,一手拿煙點燃,吸一口,吐在她臉上,抖著腳拽兮兮地教訓笨房客。且不管兒子很宅不鳥她、老公很踐又冷漠,每逢這時就是胡嬌嬌人生最有存在感的時候。
「如果一周用三次就太少、四次就太多。」她也許沒拿過學位,但荷包有錢就是專家。
「三次太少、四次太多?」徐明靜不禁笑出來。「照房東說的,那就沒剛好的次數啊。」
還敢頂嘴?「怎麼沒有?在三次和四次之間,如果有一次是把火點燃馬上關掉,那就算半次。三點五次是最好的,中間值最不容易壞。我研究過,你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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