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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6:29:17 作者: 晝風
    再是意志堅定的人,也有扛不住的時候。

    更何況,這兩天該是宋輕沉一個月身體最虛弱的時候。

    他沉聲對她說,「你在發燒,先送你去發熱門診。」

    宋輕沉搖頭,「我、我不去。」

    她的手指攪在一起,像兩個焊在一起的鐵環,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搶救室的門,一瞬也不肯挪開視線,偶爾從鼻腔中呼出炙熱的風。

    「喬叔,」仿佛早已經知道宋輕沉會這樣回答,周池妄嗓音輕啞,「送酒精濕巾過來。」

    他瞥了眼因為發熱而臉頰越發通紅的宋輕沉,「還有女性護墊。」

    喬叔怔愣片刻,輕咳一聲。

    「我這就去。」

    等待的過程最難熬。

    宋輕沉全靠意志在撐,體內多了一把火,頭腦昏昏沉沉,連呼出來的一口氣都是滾燙的。

    忽而感覺到額頭上多了一個涼涼的東西,她抬頭,恰好與面無表情的周池妄視線相對。

    他手指冰涼,手上拿著的東西一樣冰涼,貼在她的額頭幫她降溫,也讓她下意識的往他那邊靠了一步。

    炙熱的呼吸像是小風,緩慢的撫蹭在他的手心中,隱隱約約泛上一層躁癢來。

    他坐在醫院過道的椅子,手上用力,將少女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眯一會兒。」

    宋輕沉身上無力,順著周池妄的動作往側方倒,又掙扎著起身,直到感覺到有一隻大手強行扣住她的肩頭。

    她嗓子發乾,說話時夾雜咳嗽和幾分惱火。

    「周池妄!」

    對方稍稍低頭,聲線半涼,他瞳眸微動,對她說,「撐住。」

    宋輕沉一怔。

    隨後整個人完全斜倒,靠在了他的肩頭上,似是安心幾分,小聲嘟囔。

    「你這樣,以後是、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話音剛落,她就後悔了。

    怎麼會找不到。

    明明學校裡面喜歡他的女生如過江之鯽,只差他同意。

    他們在門口等了半個多小時,才有人從裡面推著宋輕沉父親的病床出來。

    宋輕沉一個激靈,整個人幾乎猛然坐起,又覺得頭暈,扶著醫院的白牆踉蹌幾步,「我爸,我爸他怎麼樣?」

    穿著白色大褂,帶著眼鏡的醫生看了她一眼,「你是他什麼人?」

    宋輕沉著急地說,「女兒。」

    「觸電是短暫的,做了心臟復甦,已經緩過來了。病人摔得不輕,盆骨骨折,沒有摔到後腦是萬幸,現在已經打上了繃帶,這個星期是危險期,先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今天晚上讓他好好休息,之後一定要叮囑他,以後儘量不要晚上一個人去危險的地方。」

    宋輕沉咬緊下唇,跟著推病人的車一路往病房走去,路過醫院長長的走廊,一堵堵純白牆面從她的眼前晃過,重重白影層層密密的纏裹上來,她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來,上了電梯,進入病房。

    掛上呼吸機後,父親才輾轉清醒過來,熱氣不斷地蒸騰、攀貼在白色面罩上,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目光在幾個人中來回遊離,似是在尋找什麼。

    「輕沉……」

    聲音微弱,但宋輕沉聽的一清二楚,她湊上前去,看見父親眼瞳微動,晃晃的固定在她的身上。

    「今天晚上,沒去那邊倉庫吧?」

    她連連點頭。

    「爸,我沒有。」

    父親終於滿意的點點頭,欣慰的閉了閉眼睛,喃喃自語,「沒去就好,沒去就好。」

    「那邊有電,不能去。」

    「家裡的存摺,就放在你那屋的老柜子里,沒有密碼,鑰匙在我兜里,萬一我有事,你隨時都可以拿。」

    宋輕沉卻驀然捉緊病床邊的欄杆,指骨隱隱泛白,「爸!」

    她忍著喉嚨間的哽咽感,乾澀地說,「不會有事的。」

    「傻丫頭,」父親的呼吸不斷的撞在氧氣面罩上,時而起霧,時而暈染開一小片,「人有生老病死。」

    「你快點長大,就好了。」

    父親睡著後,宋輕沉難受的半靠在病房的小沙發上,捏著濕巾,自己往額頭上貼,閉上眼睛,她的睫扉在顫。

    周池妄站在她的面前,低頭看她,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宋輕沉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來,別過頭去。

    她的聲音變的青嫩而低喪。

    「周池妄。」

    「今天晚上,是我拎不清。」

    「被、被冤枉又能怎樣,老楊也、也不會真的讓學校給我記過。」

    「她只是想要一個人,承認錯誤啊。」

    「如果我直接承認,說點好話。」

    「他們就沒有機會,拿我的手機,給我爸發簡訊了吧。」

    她說話時,語氣也在微弱地顫抖,第一次對自己的行為深感懷疑,整個人轉向牆面,將頭埋入柔軟的沙發墊子中。

    「是我太執拗了,所以才……」

    她嗓音哽咽。

    「如果我爸今天晚上留下什麼後遺症,我可能,永遠也沒有辦法原諒我自己。」

    周池妄眸光炯炯地盯著她,忽而彎下腰去,手指往下探,碰觸到微微顫抖的肩頭,還有她嬌嫩的臉龐。

    一手濕潤,熱度急遽降溫,順著他的指尖往下滴。

    在哭。

    他身體微僵,半晌後,才食指勾起,順著淚痕往上蹭,骨節末梢碰觸到她微顫的睫扉,濕潤的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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