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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4:37:49 作者: 唯酒
    「知道。」爸爸的聲音里除了恥辱,還滿是委屈。

    葉校站在門外等了會,聽爸媽還有話要講, 她只好拎著晚飯走到外面。

    天空是灰色的,雲很低。她手臂撐著窗台, 身體總是站不直, 因為胃還在疼。衣服黏在皮膚上, 綁在身上非常難受。

    葉校把媽媽送上公交車, 在醫院門口的小旅館定了個兩小時的鐘點房。

    她洗了個澡,身上快餿了。

    沖完涼還有些時間,她沒立即走,拿出手機又看了一眼入職通知。為這個結果,中間付出多少努力只有她自己知道。

    如果現實不是如此,她會進入電視台,可能順風順水地做自己想做的新聞,也可能有挫折。挫敗也沒事,葉校從來不怕困難,拼命往前沖就是了。她從來一無所有,身上最多的就是一腔勇敢。

    可現在這些都沒意義了。

    葉校刪掉這條簡訊,每看一個字她都能感覺自己的心臟在疼。

    明明都夠著了,卻不能再往前一步。

    她穿上乾淨的衣服回到病房,月光從窗戶透進來,冰涼的光斑灑在地面上。葉校搬了兩張椅子放在帘子外面,一張靠著,一張用來放腿,帘子裡面有什麼動靜她立馬就能聽見。

    葉海明一直沒什麼動靜,葉校也整夜沒睡。

    媽媽早上過來,臉色懨懨的,葉校沒問她是不是又頭疼了,問了她也不會說實話的。

    氣壓還是很低。

    筆記本電腦被媽媽帶來了,她拿到後就趕緊弄工傷證明的事。工地那邊打電話說私了,她還得研究下協議和賠償款,事情多到她沒時間為莫須有的事情難過。

    下午有親戚來看爸爸,除了安慰,大家也幫不上什麼忙。而且一旦說到傷情段雲就忍不住掉眼淚。

    葉校本來難得有些睡意,剛閉眼被自己的手機吵醒,是B市的陌生號碼。

    接通後,電話那段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請問是葉校同學嗎?」

    「我是。」

    對方說:「你好,我是B城電視台人事辦公室的鄭老師,你的審查已經通過,通知簡訊你收到了嗎?」

    葉校怔了下,說:「收到了。」

    對方奇怪她收到了怎麼不回復,而葉校已經把簡訊刪了。

    「我這邊給你確認一下,入職的時間,還有要準備的材料。」

    葉校走到窗邊,努力口氣,「抱歉,我不去報導了,你們視為自動放棄吧。」

    鄭老師稍意外:「我能問問為什麼嗎?」

    葉校說:「私人原因。」

    「好的,明白了。」

    「再見。」

    掛斷後,葉校又站了好一會,直到堂嫂走過來拍了下她的肩膀,「葉校。」

    葉校把手機塞回牛仔褲里。

    堂嫂看了看她,「你還是吃不進東西嗎?」

    葉校笑了笑:「好點了。」

    看她的臉色,不像好點的樣子。葉校的臉型是偏英氣的,輪廓很利落,臉上沒什麼肉,短短兩天她的臉頰竟有輕微的凹陷。

    這不是單純的沒胃口,是身體出現問題了吧。

    「在忙工作嗎?」剛進來就看到她一直在弄電腦,打電話。

    葉校愣了愣神,「嗯。」

    「你們家這個情況是離不開你的,你知道吧?」堂嫂猶豫著措辭:「你爸需要人全天照顧,你媽的身體又這樣。」

    葉校沉默著聽她說。

    堂嫂嘆氣:「我們住的近也能幫著點,或者請個人伺候,但他們沒有精神依靠,你離得那麼遠,不是辦法。」

    葉校盯著地面,鞋底在地磚上擦了下。堂嫂的意思她明白,她說:「這次我不走了,在家裡照顧他們。」

    誰都清楚這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

    她現在沒有能力帶父母去B市生活,而他們又很需要她。

    葉校想起她去年採訪的王阿姨,為了供三個孩子體面的讀書,夏天住橋洞,午飯饅頭就涼水。

    聽上去不可思議,但這就是這個階層的現狀。自己的父母何嘗不是?對葉海明和段雲來說,這輩子唯一的成就,就是葉校。

    她長大了,有選擇餘地了,不能對父母的苦難視而不見。

    可真到開口說放棄的時候,她痛苦得近乎裂開。

    傍晚送走所有的親戚,她收到顧燕清的微信。

    【我後天回B市,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去接你。】

    葉校不知道顧燕清發這條微信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肯定不會是愉悅的心情。連續三四天,他們都沒正常溝通過。那晚葉校用一句「我困了」來結束聊天,他能感覺出來她的敷衍。

    實際上,顧燕清不僅感覺出葉校的敷衍,甚至覺察出她似乎碰上事了,心情很不好,對他疏遠了。

    他知道她性格很獨,渾身帶刺,這次又把自己退到堅硬的軀殼裡。

    她不願意說,顧燕清就沒逼她。

    他在跟她有著幾個時差的國外,距離太遠,而他工作又太忙,什麼都顧及不到。但無論是什麼事,顧燕清都知道,兩個人需要談一談了。

    *

    三天後,葉校初步解決了賠償協議的事,跟媽媽說她需要去B市一趟,很快回來。

    在飛機上,葉校想了很多,腦子裡都是顧燕清。工作是她一個人的事,可以放棄得果斷,無非是自暴自棄。

    而這段感情是兩個人的,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到飛機落地都沒有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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