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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4:19:54 作者: 一叢音
    魂靈在夙寒聲柔軟的發間輕輕一碰,輕聲嘆息著說完未盡的話。

    「……成鳳凰。」

    隨後,徹底消散天地間。

    夙寒聲呆呆捂著腦袋,心中一股沒來由的悲傷不可自制地升起,瀰漫至整個心間,他愣了半晌,不知為何突然像是孩子似的,在遍地屍身的荒原中放聲而哭。

    ***

    後山佛堂中。

    崇珏剛將夙寒聲抱回來放在榻上,就見昏睡中的夙寒聲突然掙扎著抱住他,嗚咽著道:「不要……我不要去無間獄。」

    崇珏還以為他只是被嚇住,輕柔將人擁在懷中,溫和地道:「你不會下無間獄的。」

    「我、我會!」夙寒聲雖然已經睜開眼睛,眸瞳卻還是渙散,他死死抓住崇珏的衣襟,滿臉淚痕地喃喃道,「我、我殺了人,我害死了他……我會被打下無間獄的,只要我被發現了!」

    崇珏怔了怔,伸手拂去夙寒聲臉上的淚痕,不厭其煩地道:「蕭蕭,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護住你。」

    夙寒聲呆呆看著崇珏,突然一把推開他,驚恐地往後退。

    「你……你知道了,你會把我打下無間獄……」

    就像剛才那樣。

    崇珏明明已修成佛心,可觸及到少年滿是驚恐畏懼的眼神,卻像是忘了所有佛經心法、丟了在須彌山參禪那數千年的光陰,心亂如麻。

    見夙寒聲像是失了神似的在他懷中掙扎,崇珏墨青眼瞳像是泛起層層漣漪,扶住他的肩膀制住他的所有掙扎,低聲道。

    「我不會。」

    若是知曉將人拖下無間獄會引得夙寒聲受這般刺激,他當初就該……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崇珏心中重重一跳。

    ——好似兩個跳動速度截然不同的心臟,在這一瞬間陡然重合了。

    夙寒聲臉上淚痕未乾,茫然看他:「你……真的不會嗎?」

    崇珏為他擦那好似永遠都掉不完的眼淚,溫聲安撫他:「永遠不會。」

    夙寒聲捂住崇珏按在他臉上的手,喃聲道:「那你保證,萬一我日後闖下彌天大禍,你寧可殺我也不要將我打下無間獄。」

    崇珏無可奈何地輕笑了下。

    「嗯,我保證,無論將來發生什麼,我不會殺你,更不會把你打下無間獄。」

    夙寒聲急了:「是殺我……」

    崇珏不知這小孩又發什麼瘋,但此時也只好順著他的話走:「好,我都答應。」

    夙寒聲又蔫了半天,魔怔的神智才終於恢復如常。

    他枯坐半晌,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騰地起來:「宮菡萏呢?靈戈師兄又在何處?」

    崇珏將人魚燭續上,道:「莊靈戈已回洞府,宮菡萏……似乎是尋她妹妹了。」

    夙寒聲詫異:「她……她一個人嗎?」

    雖然宮芙蕖就在聞道學宮,但宮菡萏瞧著應該沒有獨自出門過,此番她又突逢大變,還是得先將她送回凌波谷認祖歸宗再說其他。

    崇珏道:「是她自己的主意——我已派人暗中護她,凌波谷的人已接到消息,明天晚上便來接她。」

    夙寒聲這才放下心來。

    崇珏將遮光床幔拉上,溫聲道:「天色已晚,快睡吧,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夙寒聲點點頭,正要躺下又一個起身,一把抓住崇珏的手:「叔父?」

    「嗯。」

    「那個陣法……」夙寒聲小心翼翼道,「真的是天道降下的嗎?您不會受到影響骨鏈發作是吧?」

    崇珏笑了:「放心吧,沒事。」

    夙寒聲這才躺下。

    今晚大悲大驚之下,本該輾轉反側許久不得入睡的,可夙寒聲卻剛一沾枕頭還未醞釀睡意,整個人就陡然昏睡過去。

    崇珏並未離開,坐在榻邊看了許久,才終於伸手放置夙寒聲腰腹處,微微催動靈力。

    沉睡中的夙寒聲「唔」了聲,腰身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微微一折又陡然落回床榻上。

    狹窄床幔中青色光芒幽幽一閃。

    崇珏攤開手,就見本來空無一物的掌心正懸著一塊半環的玉珏。

    前段時間他放置夙寒聲內府中時,玉珏完好無暇,可如今上方卻露出一道微弱的裂紋。

    崇珏閉眸將玉珏重新吸納入體內,眉心一閃而逝一道狹長的紅痕。

    夙寒聲衣衫凌亂,已徹底入睡。

    崇珏看他許久,才將床幔扯下,起身緩步離開齋舍。

    夜幕四合,萬籟俱寂,前去佛堂的連廊中,另一枚滿是裂紋灰撲撲的玉珏悄無聲息出現在崇珏腰封上,一個虛幻的影子從中幽幽飄出。

    正是一身黑衣的崇珏。

    緊接著,九九骨鏈也跟著游龍般陡然出現。

    夙玄臨的九九骨鏈約束著崇珏「從不插手三界事」,這法器似乎有獨特判斷「三界事」的標準。

    崇珏對夙寒聲管天管地約束嚴苛,骨鏈屁都不吭一聲,除非崇珏有動用靈力的趨勢,它才會像是狗見肉包子似的突然出現。

    此番崇珏雖然沒有斬殺五人,可強行引來無間獄符陣偽裝天道,此前只出現過六條的骨鏈此時陡然出現九條,像是要將崇珏就地斬殺般,且在不斷地收緊。

    崇珏行走在月色中,好似神佛般,遭受如此痛苦依然端莊雍容,步伐沒有亂上分毫。

    他眉間的紅痕,就像是此番出現的裂紋般,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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