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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4:19:54 作者: 一叢音
    燭火將他的面容照亮,沒了方才黑白分割的詭譎感。

    「怎麼哭成這樣?」崇珏伸手為他擦了擦臉上被嚇出的淚水,輕聲嘆息道, 「我只是來瞧瞧你是不是又被蟲子咬了。」

    夙寒聲嚇得夠嗆,渾身陡然癱軟下來,踉蹌著撲到帶給他鋪天蓋地恐懼感的罪魁禍首懷中,無力的手抓著崇珏的衣襟,嘴唇哆嗦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佛堂離後山雪山很近,初秋比尋常地方都要冷一些, 夙寒聲衣衫單薄,沒了鳳凰骨的作祟反而更怕冷。

    崇珏不知他是嚇得還是凍得, 渾身都冒著寒意,索性將他打橫抱起擁在懷中溫柔地哄,手掌順著夙寒聲的後腦勺一點點往下撫摸。

    「嚇不著嚇不著,叔父在呢。」

    前世兩人身形相差也大,夙寒聲渾身上下像是羽毛似的輕飄飄的,有時候腦袋都被懟到床頭上去,撞了個頭暈眼花。

    如今他還未及冠,被擁在頎偉魁岸的崇珏懷中,整個人幾乎縮他懷裡,心臟仍然在後怕地怦怦跳,半晌才有氣無聲道:「都是你嚇的……」

    誰家好尊長會在夜半三更來小輩床邊看有沒有蟲子啊,還不點燈。

    但凡他有個心疾,早就被嚇得一命嗚呼了。

    崇珏撫摸著他的頭,似乎輕笑了聲,道:「小時候不是挺膽大的嗎,不讓你爬佛塔你非得往上爬,摔得門牙都豁了還咧著嘴笑。」

    夙寒聲根本不記得小時候的事,只覺得他好奇怪。

    一會說自己乖巧,一會說自己膽大闖禍磕豁牙。

    崇珏將嚇得夠嗆的人抱到榻上,把額間汗濕的碎發拂了拂,又取來水餵他。

    夙寒聲只喝了半杯,緩了半晌才終於穩下遍布全身的恐懼。

    他奄奄一息靠在枕上,膽大包天瞪著崇珏,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陰陽怪氣道:「叔父漏夜趕來,可是修為滔天,察覺到有蟲子即將把我啃得命都要沒了,所以才燈都不點就坐在床邊幫我捏蟲?」

    「嗯。」崇珏慢條斯理捏著瓷杯,瞧著裡面剩下的半杯水倒映的燭火,淡淡道,「我長久不在寢舍住,的確有些蟲子。」

    夙寒聲瞪他:「哪兒呢哪兒呢!你逮出來給我瞧瞧。」

    崇珏還未說話,夙寒聲自己就「嘶」了聲,不耐煩地撩開衣袍,眼眸陡然瞪圓了。

    就見他素白的腳踝上,竟然真的密密麻麻爬了好幾隻不知名的黑蟲,那踝骨處又開始泛出昨日那古怪的紅痕。

    崇珏道:「嗯,就是……」

    話音未落,夙寒聲猛地竄起來,直接往崇珏身上撲,小臉煞白地尖叫道:「蟲子!往我小腿上爬了……叔父!崇珏!」

    夙少君連蛇都不怕,卻畏懼這種密密麻麻的蟲子。

    崇珏愣了下,抬手箍住夙寒聲纖瘦的腰身,視線冷淡一掃,黑蟲倏地化為一綹綹黑霧,消散在原地。

    「好了,它們已死了。」

    夙寒聲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掙扎著將身上的衣袍往下蹬:「你幫我瞧瞧衣服里是不是還有?!啊!大乘期的佛堂寢舍為何會有蟲子!」

    這不符合世尊的身份!

    夙寒聲都被瘮哭了,衣衫凌亂幾乎半裸著往崇珏懷裡鑽。

    崇珏輕悠悠地幫夙寒聲將衣衫扯下,敷衍地檢查了下所謂的「蟲子」。

    他似乎很享受夙寒聲全心全意的依賴,無論是方才被嚇著時脫口而出的「叔父」,亦或是此時見了蟲子下意識往他身上怕的本能。

    崇珏眼眸帶著詭秘莫測的冰冷。

    他從始至終想要的就是夙寒聲潛意識的信任和依賴,讓他不會總想著要如何逃離自己身邊。

    若夙寒聲能一直這般乖順,自己倒是可以一直扮演著令他心安的「叔父」身份。

    只要他乖。

    只要他不逃……

    「我不要在這兒睡了。」

    夙寒聲抱著崇珏的脖子,眼眶通紅,手抓著腳踝上的紅痕,恨不得死了算了。

    他悶悶不樂道:「明日我就回落梧齋——我的伴生靈也是樹,這麼多年了,都沒見它招這麼多蟲子咬我。」

    崇珏眼神倏地一沉,燭火躍動將墨青眸瞳照得好似一簇幽幽漂浮的鬼火。

    夙寒聲敏銳地察覺到崇珏神色不太對,又後知後覺自己這個衣衫不整、還抱著尊長脖子的姿勢,還以為老古板又被他放浪的舉止衝擊到了,趕緊從他身上下來,小聲賠罪。

    「我失禮了,叔父勿怪。」

    崇珏抬手揮了下,重新將床榻清掃得一塵不染。

    他神色淡淡,好似沒聽到夙寒聲要走的那句話,如常地拿出昨日的藥酒,握著夙寒聲要掙脫的腳踝,作勢要為他上藥。

    夙寒聲蹙眉:「算了,我洗個澡就先回落梧齋吧,離這兒也不遠。」

    崇珏握著他腳踝的手倏地一緊。

    夙寒聲一愣:「叔父?」

    崇珏淡淡「嗯」了聲,可卻不是答應的意思:「明日再說吧。天還早,不想多睡一會嗎?」

    夙寒聲不明所以。

    他先後被嚇了兩遭,就算崇珏將床榻重新整理,心中陰影仍在,就算深更半夜也想回落梧齋去,哪裡還能如常睡得著。

    可不知是崇珏的語調太有蠱惑性,夙寒聲迷濛和他對視半晌,腦海中空白一片,就連琥珀似的眼神逐漸失去神色,喃喃重複道。

    「叔父說的是,天還早,蕭蕭要多睡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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