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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4:19:54 作者: 一叢音
    算算日子, 鳳凰骨似乎要在這幾日發作。

    也許真是被燙著了。

    莊屈在屏風外試探著道:「世尊,您無事吧?」

    崇珏洗不去唇上的熱意, 沉著臉用干巾擦了擦手,披上外袍走出屏風,淡漠看了莊屈一眼。

    莊靈修的沒臉沒皮八成都是跟他爹學的,哪怕世尊滿臉寫著「逐客」,莊屈仍然自顧自地坐回連榻上,喋喋不休道:「方才我已和鄒持說好了,讓靈戈跟著蕭蕭去聞道學宮,看看能不能穩住人形。」

    鄒持本是不同意,擔憂若是莊靈戈突然化為原形,八成得把聞道學宮給壓塌。

    但莊靈戈從人徹底化為龍會有一個期限,最開始是雙手長出鱗片,接著是臉側布鱗、額間長出龍角,等到徹底化為那巨大宛如連綿山脈的龍形,大概需要一個月時間。

    若是夙寒聲壓不住,莊靈戈能短暫化為小龍模樣,御風飛回半青州。

    保險得很。

    鄒持沉吟再三終究還是同意了,還專門去為莊靈戈弄洞府,務必讓其他人無法輕易接近聖物。

    不過莊靈戈年紀小,修為卻已至化神境,離大乘期只有一步之遙。

    三界之人幾乎無人能傷到他。

    解決一切後顧之憂,莊屈才優哉游哉地卸下心中一塊大石頭,顛顛跑來和並不熟悉的崇珏喝酒品茶。

    崇珏默不作聲坐在那,將倒好的茶一飲而盡,品都沒品。

    莊屈一愣,詫異看著他。

    他認識崇珏多年,雖然並未深交過,但知曉此人身為須彌山師尊,常年禮佛誦經,禪意幾乎滲在骨子裡。

    莊屈頭回見到崇珏這番……

    他想了想措辭,若是按照崇珏和常人類比,八成此時已是心煩意亂到團團轉的程度了。

    「咳。」莊屈迎難而上,毫不畏懼地和世尊閒談,「世尊可是受傷了?瞧著嘴唇……哦,耳朵都紅了,是半青州太過濕潤的緣故嗎?」

    崇珏:「……」

    崇珏又開始撥動佛珠,咔噠脆響。

    那靜心用的佛珠幾乎能和外面擾民的雷鳴相提並論了。

    莊屈善解人意,從儲物戒里掏了半晌,拿出個小瓷瓶來放在桌案上。

    「水澤濕氣太重,世尊常年在雪山參禪,不適應氣候是正常的,這盒靈藥是我從上苑州得來的,有起死人肉白骨之效用。據說只要還有一口氣,塗了這藥指甲蓋大小就能瞬間痊癒——世尊試試。」

    崇珏看也不看,又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沉默不語再次飲盡。

    莊屈也不尷尬,笑吟吟地將藥推過去,又繼續說起莊靈戈的事兒。

    「……說起蕭蕭啊,謝識之可真會帶孩子,一聽說要幫靈戈穩住人形,二話不說就答應的,乖得不得了,哎,夙玄臨那廝好狗命啊,能生出這麼乖巧的兒子,我看八成蕭蕭還是隨他娘,溫和乖順。」

    崇珏捏著茶杯的手微微一緊。

    溫和乖順?

    是滿口虎狼之詞的「溫和」、行事放浪形骸的「乖順」嗎?

    莊屈將夙寒聲狠狠誇了一頓,末了終於圖窮匕首見,小心翼翼道:「蕭蕭還小,不太懂事兒,若是他有言語間有冒犯,八成不是他本意,世尊……還是不要待他如此苛刻。」

    話說得漂亮,但總結起來就一句話。

    ——只是摯友的孩子,你怎麼還打上了呢?

    崇珏正在為自己倒茶,手微微一頓,茶壺倏地脫手砸落在地,摔了個四分五裂。

    莊屈呼吸一頓。

    「招待不周。」崇珏終於冷淡開口,「慢走。」

    莊屈:「……」

    直到莊掌教暈暈乎乎走出去老遠,才匪夷所思地倒吸一口涼氣。

    始終宛如游離三界之外的世外仙人,竟然會如此粗暴的逐客?

    崇珏抬手將地面的瓷片和茶漬用靈力拂去,闔上雙眸撥弄腕間的青玉佛珠。

    只是一向能讓人心平氣和的佛經此時卻全無了效用,他閉著眸念佛,心緒卻被那個挑釁的吻徹底攪亂。

    窗外雨仍然在落。

    雨像是斷了珠子似的從屋檐簌簌而下,將地面匯集而成的水汪激盪出一圈又一圈凌亂不堪的漣漪。

    崇珏面無表情念完一段佛經,心中卻越發煩悶。

    參禪禮佛多年,世尊從不知曉這股沒來由的情緒到底叫什麼,只想要強行將其壓回心底。

    可那股情緒好似狂風掠過野火遍地的荒原,越是阻撓火勢便越發連成一片。

    「叔父,我懂得比你多。」

    「我、我不會再冒犯地親你了,也不會再對您直呼其名!」

    「……當心我半夜過來親死你!」

    崇珏眉頭緊皺,撥動佛珠的手徹底停了,兩指的指腹死死捏著那顆青玉佛珠,想要壓下心中古怪的情緒卻根本無從下手。

    前所未有的感覺,幾乎令世尊罔知所措。

    崇珏不再念佛經,掐訣強迫自己神識入定,徹底擺脫那種紛亂思緒。

    參禪入定之後,那些擾亂他神智的所有情緒瞬間煙消雲散,識海是一望無際的白,好似須彌山茫茫無垠的雪。

    熟悉的場景,終於讓崇珏安神定心。

    突然,「叔父。」

    崇珏一愣。

    純白到令人心悸的識海中,一隻溫暖的手輕輕勾住崇珏垂著的手指。

    崇珏怔然低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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