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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4:19:54 作者: 一叢音
這種輕飄飄靠來的陣法,像是鈍刀子磨肉,延長了那種等待死亡將至的痛苦。
「聖人」因常年的奪命,早已覺得『死』這個字同自己全然不相干,所以此時死亡逐漸朝他逼近,越發顯得恐懼驚駭。
「我真的沒有殺徐南銜,不信你用琥珀拾芥將他尋來,我們當面對質!」
他一邊說著,一邊悄無聲息催動手中的法紋。
夙寒聲突然道:「是你先殺其他人,還是我用翁林道先割下你的脖子……」
「聖人」一頓。
夙寒聲俯下身輕輕逼近他的臉頰,雪發從肩頭垂曳而下,傾灑在男人的脖頸上,帶起一股熾熱的燎燒之感。
夙寒聲眸中全是笑意,眼瞳灼燒璀璨的橙紅光芒,整個人帶著一股壓抑癲狂的病態,湊到他耳畔用氣音喃喃道。
「你敢賭嗎?」
夙寒聲並不在意元潛、烏百里,甚至自己的性命。
可這位「聖人」似乎看起來極其怕死。
這是場必輸的賭局。
夙寒聲看著他臉上的恐懼之色,突然崇珏的一句話。
「他們恐懼什麼,你更要奪去什麼。」
「看。」
崇珏從背後抱住瘦弱的夙寒聲,逼他去看吊在無間獄枯樹林中的拂戾族屍身,低沉笑著教他,「他們明明那樣畏懼死亡,卻心安理得朝你揮來屠刀。你反殺他們,看著他們瀕死時的恐懼,難道沒有心生愉悅嗎?」
夙寒聲那時的回答是:「沒有,我累,想回去睡覺。」
可如今看著「聖人」滿目驚懼,夙寒聲竟然詭異地明白崇珏那番話的意思。
用「翁林道」這把刀殺了無數正道修士的人,卻也畏懼這把屠刀落到自己頭顱上。
人這種生靈,好奇怪。
「不要畏懼。」夙寒聲不解地歪頭看他,「你為何要畏懼自己的刀?」
「聖人」注視著夙寒聲那詭異的好似深淵般的眼眸,一時竟然不懂要如何回答。
死亡……是每個人都會畏懼的本能。
夙寒聲垂眸看著他,輕輕道:「不要畏懼,不要……」
隨著他溫柔的呢喃細語,五指間薄如蟬翼的符紋緩緩落在「聖人」脖頸,另一隻空著的手捂住他的雙眼,像是對待請人般溫柔又繾綣。
雪白的發落入髒污的鮮血中,伴隨著鳳凰骨火灼燒出璀璨漂亮的碎光。
「……畏懼。」
溫柔的尾音輕輕在男人耳畔繞過,只聽得耳畔「叮」的一聲脆響。
是陣法發動的聲音。
翁林道悄無聲息地催動,轉瞬斬去「聖人」的頭顱。
「聖人」身上仍殘留著不可置信的畏懼,被夙寒聲捂住的雙眼瞪大,濃密羽睫掃在滾燙的掌心。
夙寒聲輕輕跪坐在血泊中,口中呢喃著不知名的小曲。
……直到掌心下的雙眼不甘心地緩緩闔上。
翁林道的法陣奪去「聖人」本體的頭顱和命數,悄無聲息化為一顆漆黑的魔心飄在浮空中。
夙寒聲伸出素白手指捏住那漆黑的魔心,好奇地看著。
乞伏昭已徹底被夙寒聲的瘋狂震住了,被伴生樹綁縛在半空,久久無法回神。
這還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君嗎?
亦或是之前那番乖順溫和的模樣才是一張類似皮囊的偽裝?
乞伏昭分不清。
夙寒聲也分不清。
聖人本體已被翁林道殺了,就算有再多的命數頭顱也無濟於事,再也無法復活。
夙寒聲踉蹌著撐著降魔杵站起身來,一身素袍已化為猙獰的血衣,雪發曳地,發梢已被血浸得猩紅一片。
哪怕殺了「聖人」,夙寒聲仍處於一種似夢非夢的狀態,渾渾噩噩看著周遭,一時不清楚自己身處何地、又要去做什麼。
好一會,他才「啊」了聲。
「對,要給師兄找頭顱。」
可「聖人」已被他殺了,師兄丟失的頭顱要去哪裡去尋呢?
夙寒聲正思考著,周身跟了他兩世的無頭鬼悄無聲息出現,徐南銜的聲音帶著惡意地傳來。
「尋不到,你可以用自己的頭顱來祭我。」
夙寒聲想了想,似乎覺得很有道理。
「對啊。」
將自己的頭顱給出去,這些無頭鬼就不會再來纏著他了吧。
神智不清的夙寒聲竟然覺得這法子可行,抬手輕輕一動,一根枯枝凌空而來,緩緩纏住自己纖瘦的脖頸。
心魔前所未有地壯大。
「快,快給我!」
「蕭蕭,我是替你而死的,你合該將頭顱給我才對。」
「是,若不是我想救你,絕對不會落得慘死秘境的下場,你該如何賠我?」
夙寒聲脖頸的枯枝越收越緊,眼前一陣陣渙散,無數無頭鬼朝著他時而猙獰咆哮、時而縱聲大笑,聲音嘈雜,震耳欲聾。
倏地,「蕭蕭。」
夙寒聲眼眸輕輕睜大,迷茫看去。
密密麻麻身穿著徐南銜衣裳的無頭厲鬼中間,似乎站著一個人,正朝著他快步而來。
那是無頭屍海中唯一有頭顱之人。
徐南銜渾身浴血,烏金槍已斷成兩截,艱難地從荒原中的陣法中破陣而出,就瞧見那遮天蔽日的伴生樹正在癲狂發瘋。
元潛和烏百里將徐南銜飛快帶來,一條蛇恨不得長出十八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