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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4:19:54 作者: 一叢音
不愧是謝長老。
***
如歸樓的佛堂靈芥中。
崇珏閉眸念佛參禪,小香爐的檀香裊裊而上,蕩蕩悠悠縈繞周身,一隻蓮花紋玉匣放置小案上,盒子未闔嚴實,隱約露出琉璃佛珠的一角。
佛珠撥轉數百圈後,已過午時,夙蕭蕭仍舊沒來。
氣性倒是挺大。
崇珏撥動佛珠的動作停住,緩緩睜開眼,注視著飄忽不定的香線許久,無聲嘆了一口氣,如雪霧的身形倏地消散原地。
……連一綹煙霧都未驚動。
寒茫苑內室,夙寒聲喝了藥躺到床上。
許是神魂穩固,這回他睡得又緩又沉,迷迷瞪瞪間嗅到一股奇特的氣息,好像有人輕輕觸碰自己眉心。
……像是冰雪和菩提花糾纏,伴隨著須彌山禪鍾之音,意識沉浸入夢。
夢中漫天白霧,說不出味道的清冽雪香隨風而來,將夙寒聲披肩的長髮拂起。
視線似乎極矮,夙寒聲茫然一抬頭,就見一個看不見面容的男人端坐旁邊,手中琉璃佛珠輕輕撥動,清脆聲帶著令人心安的禪意。
夙寒聲聽到正在牙牙學語的孩子脆生生道:「叔、叔父。」
佛珠停止撥動,男人低眸看他。
「嗯?」
夙蕭蕭小聲說:「想吃糖。」
叔父沉默。
夙蕭蕭以為他會像四師兄那樣不給他吃糖,趕忙搖搖頭:「蕭蕭!蕭蕭不知道。」
叔父輕聲問:「不知道什麼?」
夙蕭蕭捂著嘴,搖著頭含糊地道:「不、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師兄說不想挨揍,就說不知道。」
叔父:「……」
夙蕭蕭垂著頭,還在小聲嘟囔著「不知道」,拼命證明自己不想挨揍。
突然一雙有力的手將他輕柔抱在膝上,帶著菩提花香的雪白袈裟從四面八方裹住他。
「叔父?」
一舉一動宛如雲霧般輕柔的男人將一顆帶著甜香的東西餵到他口中。
夙蕭蕭乳牙才剛長齊,忙一口叼住。
是一顆甜得膩人的……
牛乳糖。
夙寒聲好似一腳踏空,猛地清醒過來。
已是黃昏落日,夕陽餘暉從未闔緊的床幔斜斜照進在夙寒聲的手背上——好在陽光並不烈,只是微微發紅。
伴生樹撩開床幔,遞來一杯溫水。
夙寒聲迷茫地靠在那被餵水,口中似乎還殘留著夢中那牛乳糖膩人的甜味,沒忍住嗆了一口,悶悶咳了起來。
夙寒聲咳得五臟六腑隱隱作痛,勉強清醒過來,咬著指節皺眉思潮起伏。
宗中人都說玄臨仙君隕落時,他發了整整半個月的燒,好好的聰明孩子把腦袋都給燒傻了,一些幼時的記憶全無。
方才夢中太過真實,夙寒聲忍不住懷疑那是不是自己忘卻的記憶。
不過見他那副都不到人大腿的個子,應該也才三四歲,那時記不住事兒也算理所應當。
還有叔父、牛乳糖……
夙寒聲臉色登時綠油油的。
雖然知曉了前世睡覺的姘頭輩分比自己高,但心中總是飄飄忽忽沒太大感受。
可現在這個夢……
夙寒聲抱住腦袋,恨不得死了算了。
他睡久了腦袋疼,不想去想那令人糟心的破事兒,懨懨探查了下經脈,發現鳳凰骨竟然安安分分,沒有半點要發作的趨勢。
看向床頭上結著寒霜的崔嵬靈芝,他茫然地想:「這東西這麼有用嗎?」
鳳凰骨安分是好事,夙寒聲也沒自討苦吃,撩開床幔披衣下榻,想出去透透氣。
再睡遲早腦子生鏽。
只是剛穿好外袍,他的視線無意中在床邊小案几上一掃,突然愣住。
床榻邊的小案幾往往是鳳凰骨發作時夙寒聲燒得下不來床,特意放藥的,尋常只是擺些細窄的花瓶插點寒梅點綴內室。
可今日那小案几上,卻放置著一個精緻的蓮花紋玉匣。
夙寒聲蹙眉,道:「長空?」
過幾日他就要去聞道學宮入學,長空八成在為他收拾東西,好一會都沒有應答。
夙寒聲抬手一招,伴生樹勾著玉匣落至他掌心。
剛一接住,一股瀰漫著霜雪和菩提花的氣息迎面而來,宛如夢中牽著他的那人身上的味道,沉穩令人安心。
將盒蓋打開,裡面放著一串帶著靈力的琉璃佛珠。
夙寒聲唇角微微抽動。
……加上玉匣下面還有一本手抄的華嚴經,誰送的一目了然。
這算什麼?
賠禮還是生辰禮?
夙寒聲撇嘴,正要將琉璃佛珠丟回玉匣子裡去,外室傳來火急火燎地腳步聲,一聽就知道是徐南銜。
「蕭蕭,出來!」
屋內沒點燈,夕陽徹底黯淡下去,滿室漆黑。
夙寒聲嚇了一跳,趕忙噔噔噔往床上鑽。
可徐南銜速度極快,三步並作兩步走進內室,一把拎住夙寒聲的脖子,像是拎貓似的擒住他。
「跑什麼?!」
夙寒聲剛清醒,恍惚中記起今日差點挨揍的事,還以為徐南銜是來找他算帳的,下意識脫口而出。
「不知道!我不知道!」
徐南銜:「???」
徐南銜隨意打了個響指,屋舍燈悉數燃起,他修為高,單手就將夙寒聲拎起來,疑惑道:「什麼不知道,不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