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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4:19:54 作者: 一叢音
    夙寒聲突然坐起來,一把抓起那顆玉鈴,恨恨地扔了出去。

    「住口!」

    徐南銜端著藥而來,險些被砸中,蹙眉道:「在和誰說話?」

    夙寒聲眼眶通紅,魂魄幾乎從這副軀殼飄出,被扔出去的玉鈴仍舊在響個不停,他捂著耳朵:「好吵,師兄把那顆玉鈴扔出去,我不要聽……」

    徐南銜不明所以,屈指一彈將那顆玉鈴扔出窗外。

    夙寒聲耳畔這才清淨。

    徐南銜走上前將藥遞過去:「喝了再睡。」

    夙寒聲嗅到濃烈的藥味差點吐出來,一頭栽到徐南銜懷裡,裝死不想喝。

    徐南銜薅著他後腦勺的墨發往後一拽,似笑非笑道:「昨日還說要乖,這才一天就裝不下去了?」

    夙寒聲只好不情不願地捧著比他臉還大的藥碗,將滾燙的藥一飲而盡。

    抑制「跗骨」的靈藥苦得難以言喻,夙寒聲羽睫都被淚浸濕,卻還捧著乾淨的碗給徐南銜看:「師兄看,我喝完了。」

    徐南銜沒忍住笑了出來,笑完卻又莫名覺得心酸。

    他不知從哪捏了一塊杏脯塞到夙寒聲嘴裡,難得緩和語調:「睡吧,師兄在呢。」

    夙寒聲溫順地點頭躺回去。

    徐南銜將數層遮光的床幔一層層扯下,注視著這張宛如棺槨的床,眸光緩緩沉下來。

    ——要儘快尋到解跗骨毒的法子。

    傳聞聞道祭第十三層秘境似乎生長著一株不燼草,若是采來許是能短暫壓制跗骨。

    ***

    夙寒聲蜷縮在狹窄昏暗的塌間睡了昏天暗地,罕見的是此番夢境中並非是鋪天蓋地的無頭怨靈,反倒是如浮光掠影的旖旎春夢。

    夢中是無間獄那奢靡的禁殿。

    有人握著他纖瘦的腳踝,伏上前發狠地叼住脖頸,伴生樹宛如鬼枯藤張牙舞爪盤踞殿外,劇烈發著抖,翻江倒海。

    夙寒聲渾渾噩噩在欲.海沉浮,突然聽到低沉喑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喚我。」

    夙寒聲渾渾噩噩,想也不想地道:「崇珏。」

    有太多次的前車之鑑,若他稍稍遲疑,叼著他脖頸的男人一晚能將他折磨暈三回。

    崇珏低聲笑了:「不對。」

    夙寒聲滿臉是淚,迷茫睜開帶霧的琥珀眸瞳看他:「什、什麼?」

    崇珏遮眼的黑稠已然取下——夙寒聲嫌棄他戴著那玩意兒會影響興致,詭異的白瞳如山巔雪,卻盈滿覬覦的欲.念,和讓人窒息的壓迫感。

    「喚我……」

    男人俯下身輕輕親了下夙寒聲帶淚的眼尾,低笑著吐出兩個字。

    「叔父。」

    「啊——!」

    夙寒聲直接被嚇醒了。

    耳畔嗡鳴陣陣,夾雜著幾聲清脆的鈴音,夙寒聲睜著失神的眼睛,眸底驚恐未散,喘息半晌終於回過神來。

    「叔……」夙寒聲本就神魂不穩,這回被這個夢嚇得幾乎奄奄一息,氣若遊絲地靠在枕上,罵道,「叔你爹。」

    前世睡了這麼多年的姘頭,搖身一變成叔父。

    哪怕夙寒聲再混不吝,也有些遭不住。

    外面已入了夜,月上梢頭。

    夙寒聲懨懨躺了好一會,軟手軟腳地撩開帳簾要水喝。

    只是等了半晌,伴生樹卻全無反應。

    夙寒聲踉蹌著下了榻,月光傾灑而下,隱約瞧見外室似乎有燭火。

    「長空?師兄?」

    無人應答。

    夙寒聲赤著腳走出內室,剛將遮光的竹簾掀開,鼻間突然嗅到一股冷冽的香味。

    寒茫苑的外廳點著一盞燈,照亮偌大房間,書案旁懸掛著一副字——劍膽琴心。

    那是夙寒聲大師兄為他題的字,已懸掛多年。

    夙寒聲抬頭看去,遽然愣住。

    崇珏一身青衣坐在那幅字下,神清骨秀,身側桌案放置著一盞玉質小手爐,一綹綹白霧裊裊而上,混合著凜冽雪香漸漸瀰漫周遭。

    不知來了多久。

    夙寒聲呆怔半晌終於回魂,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終於得到解答。

    他就知道!

    崇珏看著清心寡欲悲天憫人,實則離心離德口蜜腹劍,白日冷淡還愛答不理,入夜後竟然避著人來尋自己廝混。

    怪不得一直蓄著發,未能遁入空門。

    看來是六根不淨吶。

    夙寒聲終於解了惑,忙嗒嗒地赤腳跑去。

    可跑至近前,突然後知後覺到不對。

    偌大寒茫苑內舍,無數玉鈴圍繞崇珏,蛛網似的分散懸在半空,隨著夙寒聲的氣息靠近遽然發出陣陣清脆鈴音。

    伴生樹已許久沒有動靜,窗外的樹影劇烈晃動,影影綽綽的碎光落在崇珏冷峻的面容,帶來一股風雨欲來前的寧靜。

    夙寒聲怔然看著屋中密密麻麻叮鈴作響的玉鈴,終於認出來……

    那根本不是什麼生辰禮,而是驅邪的搖曳鈴。

    崇珏點燃的香不知是什麼效用,只嗅了一下夙寒聲便感覺軀殼虛乏,本就不穩的魂魄像是被那細細的白霧緩慢地往外拖,眼前甚至開始泛起黑光。

    崇珏就坐在那,眸光好似沉澱數千年的神佛禪寂。

    清冷一眼瞥來,宛如萬千鐘鼓在頭頂劇震。

    夙寒聲眼前開始發黑:「叔、叔父……」

    這聲「叔父」叫出口後,崇珏終於緩慢起身,素色白袍曳地,不知哪來的風灌滿寬袖,恍如飛升的縹緲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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