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頁

2023-09-08 13:44:47 作者: 葫祿
    「之前有個專家也是,忘記打審批,急著要東西,把文物局的領導都給叫來了,聽說回去因為粗心挨了好一頓罵。」保安跟她閒聊,見她始終不搭話,自覺尷尬地頓了頓,從懷裡掏出一大串鑰匙,問道,「你這次是要看哪裡啦?」

    他的話很密,隋知沒有插嘴的機會,好不容易他停下來,讓她說:「我……」

    剛說一個字,她倏然靜了音。

    一塵不染的玻璃展櫃裡,不起眼的小石子安靜地躺在中間,暖黃色壁燈將上面的「謝」字照的金光熠熠。

    隋知抓著胸口,透不過氣。

    「給你的,就拿著。」

    「我送你的東西,你都BBZL 留好,保命用。」

    為何毅然決然,以身入火海。

    恨己無能,守不住大雍江山,拱手讓人。

    恨他無情,送手串讓她逃命,不曾真心。

    館外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玻璃櫥窗前光影浮動。

    心中茫然,波濤起伏。千百年熱血飲冰,回首望、早已是,換了人間。

    視線往下,石頭展品的下方,裱著一行清晰的小字。

    展品介紹:

    特殊物品,北燕軍令,見軍令如見人。

    作者有話說:

    第70章 杏花微雨

    當身後響起熟悉的腳步聲時, 隋知的眼前全是兩千三百年前的古物,差一點,她就以為來的人是謝卿。

    看見自己腳上踩著的帆布鞋, 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他是誰。

    他有通天的本事,能引領人發現綏陵而不被懷疑, 能透過彎彎繞繞娶她為妻還讓她覺得是自己步步為營。

    也能輕而易舉地,出現在連她都差點進不來的博物館。

    隋知往後退了兩步, 隔著褲子,擰緊腿上的肉, 卻感覺不到疼。半晌,她鼓起勇氣, 抬頭看他。

    此時此刻,拿生死愛恨這樣的字眼來形容她的眼神,未免過於輕浮。

    隋知壓抑不住內動的悲慟,蹲在地上,眼淚如山泉溪水, 找不到源頭。

    手背上的眼淚擦了一層又一層,擦到甚至不知道是臉上濕, 還是手背更濕。

    她伸出手,指著石粉包裹著的軍令, 淚水蜿蜒,字不成句:「為……為什麼呢……」

    為什麼, 不直接交給她,為什麼要讓她去猜, 為什麼要讓她直到……都還以為, 是她不配。

    遺憾那樣深刻, 她哭的那樣難過。

    謝徊瞥了一眼櫥窗:「什麼……」

    話沒說完,他遽然見櫥窗裡面的軍令,石粉才褪了一半。

    從逐漸淡化的邊緣痕跡來看,不是人為掰開的,是時間流過,自然掉落的石粉。

    他忽然明白了什麼,右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凸起的青筋如一條細蛇纏繞在腕骨上,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讓他飽受折磨,萬劫不復。

    「你問我為什麼,是嗎?」

    黑色皮鞋映入眼帘,他低啞的聲音自上而下傳進她的耳朵。

    忽然,他笑了。

    「好啊,那我告訴你。」

    轟隆隆數聲悶雷,博物館外暴雨如注,午後天空比深夜還陰沉濃稠。

    而他的聲音,比溺死在這雨天的求救聲還要絕望。

    「因為你從來就沒和我說過一句實話,你從接近我就在騙我。」他把自己撕碎了,把從不曾對外人說過的話,逐字逐句地拆開,丟在他們面前,咬牙切齒地,「而我呢?我千不該,萬不該,真的信了。」

    他的語氣是隋知從沒聽過的冰冷,像是淬了霜,聽得她遍體生寒。

    她伶牙俐齒,最會心口不一那套,漂亮話無師自通,信口拈來,可現在呢?怎麼不說話了?

    連騙他都不肯了?

    還是說,這次,她做的太徹底,所以不知道該怎麼騙他。

    「我信了,所以我高估了你的喜歡。」謝徊閉上眼睛,深吸幾口氣BBZL ,再拿刀子剜心,也就沒那麼疼了。

    他避而不談的,他昔日不肯面對的,全都在她一句「為什麼」里,暴露成碎片。

    「我以為。」謝徊的語氣很輕,「以你表現出來的喜歡,會拿著我給你的東西,仔細賞玩。」

    他垂著眼,喉結輕滾,自虐般輕笑,她做的事如刀刃,劃破他的皮下血脈:「可你沒有。」

    她沒有。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她那時候做了什麼。

    他給的東西,她甚至看都沒仔細看過,轉手交於他人,迫不及待地去找線索。

    「為什麼?」謝徊重複了一遍她的問題,看著她,不忍眨眼,「你說為什麼啊?」

    你這騙子。

    我也想問你,為什麼啊。

    你為什麼,到死都不染塵埃,憑什麼乾乾淨淨一身白。

    憑什麼置身風波里,又長袖一拂,一把大火把自己燒到隔岸之外。

    你獨坐明月里,你永遠都不會掉下來。

    你這麼美好的人啊,永遠,永遠都不會,像我這般壞。

    -

    人生活到二十七歲,按照每年三百六十五天,再加六個閏年來算,一共是九千八百六十一天。

    在這某一天中,如果發生了風起雲湧的大事,除以九千八百六十一天後,竟也覺得無足輕重。

    隋知甚至不記得,那樣重要的一天裡,從午後到傍晚發生了什麼事。

    她只記得在深夜裡,曾經牽扯在他們之間,她永遠找不到的那層隔閡,終於被撕碎。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