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頁
2023-09-08 13:44:47 作者: 葫祿
「大雍承雍十五年夏末,雍平帝薨,新帝登基,二名非禮,故單字括,年號遂雍。」
「新帝攜太傅謝卿求雨,新帝仁厚,上天垂憐,賞賜天下,傾盆大雨,萬物生長。
史書一行,是血流百尺,千百條人命,一頁紙,足以改朝換代,新主稱霸。
在這樣寶貴的書里,李綏之竟能留下震懾古今的幾行字。
洋洋灑灑,振聾發聵,只是沒有一個字,提到她的名字。
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竹林翠葉上,乾涸皸裂的黃土大地重新連合歸位。
李綏之漠然站在窗邊,望著被打歪了身子的芙蕖BBZL ,回憶著百姓對求來雨的太傅稱讚的場景。
雨是她親眼看著謝卿求來的,但她仍不相信。
凡怪力亂神之事,掀開表面,究其原因,必是人為作祟。
事件越難以置信,也不過是說明,幫他的人越多。
她又想了想,無奈地笑了,搭在窗欞前蒼枯的手,緩緩垂下。
在李綏之的記憶里,從這一日起,一直到遂雍元年年末,謝卿都神龍見首不見尾,如果她沒記錯,在這期間,連太后駕崩,他也只是草草敷衍。
再次行房,已是雪夜,那時,她的身子弱到甚至撐不住一段抵死深吻。
事後,她裹緊被子,摟著手爐,跪坐在窗邊發怔。
謝卿長臂一伸,本是習慣性想把人摟過來,猝不及防摟住了一把瘦骨頭,他鳳眸半睜,淡淡笑了聲:「我說怎麼這麼硌。」
他說完就閉了眼,等著她嬌羞撒嬌,鑽進他懷裡。
但等了許久,都沒見她動,謝卿微微蹙眉,嗓音低沉乏啞:「有人故意做了你不愛吃的?」
她保持著跪坐的姿勢,一動未動,仍是沉默。
謝卿睜開眼,仰著頭一眼望過去,一眼竟把白皙透明的她和天邊冰盤似的嬌柔月亮看混。
他怔了下,斂眉收了事後的慵懶模樣。
他不喜歡她不說話的樣子。
若她真如她說的那樣喜歡他,他和她說話,她怎麼能不答。
謝卿搭在她腰上的手力道重了些,眉頭皺得更深,語氣也隱隱帶了威脅:「你想什麼呢?」
李綏之在想,還在民間的時候,聽說過的那件讓謝卿名聲大噪的一戰。
彼時他算了天象,以五行方位為助力,親手繪咒符貼在領軍將軍腰測,使大雍一百兵馬,破了北燕的萬軍城。
從那以後,無論前朝文武百官,還是皇帝太后,皆對他刮目相看。
若這場怪力亂神,不可能贏的一仗贏了,拋開神力,算成人為,那麼在謝卿身後的人,似乎並不難猜到。
腰上的手臂像是一條巨蟒,纏到她無法呼吸時,李綏之才緩緩側過頭,垂下纖長的眼睫,看著他,輕輕地彎唇:「太傅,你不是我們大雍的人,對吧?」
聽過這句話,謝卿的眼神倏然變得陰騭,掐在她腰間的手力道再度加重,他看著她唇色愈發蒼白,可卻還是跟沒事人似的,低頭解開他尚未扣好的衣扣。
「這就太好了呀。」她說,「這大雍,對我真是太不好了,皇祖母欺負我,先皇也欺負我,大雍上下沒人拿我當人,太傅既然不是大雍的人,就帶我走吧,帶綏之離開大雍,與阿徊長相廝守。」
她慣會花言巧語,謝卿知道的。
可那日雪大,潔白透亮的雪,竟也把她的話增了幾分可信,才會讓向來謹慎小心的他鬼迷心竅,信了她的話。
太后駕崩,皇帝年幼,如今李綏之留宿在上齋也無須遮掩。
清晨,她在他胸膛里,緩緩睜開一雙澄澈杏眼,無畏亦無懼。
謝卿側身反手,單指撥開床頭BBZL 梨花木盒的鎏金扣,李綏之迷糊中聽見一聲輕響,還沒來得及睜眼,忽覺手腕一涼。
她低頭,看見他玄色袖口下的大手裡撐著一條桃紅色手串。
李綏之連忙把手背到身後:「太傅這是做什麼?我無功不受祿。」
他單手扯過她藏在身後的手腕,手指將雙桃紅碧璽帶翠飾十八子手串撐圓,不由分說地套在她手腕上。
「給你的,就拿著。」他不容置喙道,順手把梨花木盒也扔給她,「我送你的東西,你都留好,保命用。」
說者有心,聽者也留了意。
李綏之猜到這鐲子大概是有什麼特殊含義,但她按下不表,只滿眼歡喜地將手臂抬高,晃當手上桃粉色的鐲子,聽者泠泠聲響。
謝卿見她眉目舒展,不自覺地也跟著展開緊蹙的眉心。
他起身裹起大氅,繫著扣子時忽然想到:「還沒問你,你為什麼知道?」
李綏之跟著坐起來,小腳丫一翹一翹的,輕快地如實道:「因為大雍的冬天,不會下雨呀。」
謝卿手腕一顫,竟扣錯了一個扣子。
他沉默了太久,才想到曾經那段他未曾在意過的對話。
「……記不清是哪個冬天,雖是綿綿細雨,但幾天不停,見不著太陽,陰冷的雨把骨頭凍得生疼……」
可就算是想起來了,他也不記得具體是什麼時候說的,因為那實在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情。
所以,她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作者有話說:
「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卜算子·答施》
「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七哀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