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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3:24:46 作者: 林七年
難得被誇一次好孩子的盛衍有點不好意思地紅了耳朵尖,偷偷看了秦子規一眼,然後假裝無所謂地應道:「行,沒問題。」
秦子規則像是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看見一樣,冷著一張臉,替他把臉上多餘的水漬細細擦了個乾淨後,全程就再也沒有說過話,就差把「老子不高興」五個字寫在臉上了。
等到做完筆錄,從派出所出來,才冷淡開口:「今天晚上先回姥姥家住。」
雨實在下得太大,夜已經深了,展銷會又剛剛結束,附近並不好打車,這裡回實外又還有很長一段距離,盛衍全身上下又被雨打濕了,等真排到隊回了家,怕是早就感冒透了。
盛衍沒反駁,「哦」了一聲。
兩個人就默默往派出所後面的機關單位家屬院走去。
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傘上,顯得兩人之間的氣氛沉默異常。
盛衍有些不自在的心虛。
這種心虛由來已久,非要追溯起來的話還得是小時候。
和許女士比起來,盛衍的父親並不是什麼有錢人,只是一個長得很帥的刑警支隊長而已,在盛衍還在許女士肚子裡的時候,就因為一起緝毒案件,因公殉職,所以盛衍其實並沒有見過他。
但大概是受到他的遺傳基因影響,盛衍從小就正義感過度爆棚。
一個漂亮奶娃娃,天天舉著個小水槍,就覺得自己是個舉世無雙的大英雄,走到哪裡都奶聲奶氣地路見不平一聲吼。
結果就是出了家屬院,誰都打不過,每次都只能哭唧唧地回來,眼淚嘩嘩地找秦子規要抱抱。
秦子規那時候年紀也不算大,情緒並不能很好地藏起來,兩人當時又是不同年級,不能二十四小時都盯著。
所以每次看見小盛衍受傷後,秦子規都又心疼又難過,生氣又捨不得生,罵又捨不得罵,好好講道理的話,盛衍下次照樣還敢。
直到有一次盛衍一個衝動又打了架,臉上受了很嚴重的傷,差點留下一輩子的疤後,秦子規才意識到盛衍根本就不知道怎麼保護自己。
於是那一次秦子規狠下心,板了臉,盛衍撒嬌也不哄,盛衍要抱抱也不抱,只是一直冷著臉照顧盛衍,什麼話也不說,然後背地裡去找那幾個打傷盛衍的孩子狠狠揍了一頓,自己也帶了一身的傷回來。
從那以後小盛衍才意識到,原來在意的人受傷了,自己也是會擔心和難過的,甚至會因為這種擔心難過而生氣。
他不想媽媽姨姨和子規哥哥擔心生氣,所以就拉著秦子規的小手指做出保證,以後當小英雄之前一定要先保護好自己。
不過話說是這麼說,但是天性使然,往後十幾年裡,盛衍絕大部分時候都會忘記這個保證。
然後就會被秦子規抓包,然後秦子規就會生悶氣,一邊冷著臉不說話,一邊照顧自己,自己就會非常不自在地感到心虛,去找秦子規撒嬌認錯,再接受一頓來自天生男媽媽又生氣又心疼的安全意識教育,最後下次還敢。
所以這種心虛經年累月地就已經形成本能。
即使兩人鬧冷戰鬧得最凶的時候,盛衍每次受了傷都想繞著秦子規走,更何況現在兩人剛剛和好,正如膠似漆呢。
盛衍語文成績有限,覺得成語的意思差不多表達到位了就行了,反正他不愛看現在秦子規這麼冷著臉不說話的樣子。
於是在走到院門口的時候直接停下身,看向秦子規,一臉視死如歸道:「你有什麼話就現在一口氣嘮叨完吧,省得待會兒又吵得不痛快。」
秦子規偏頭看他。
盛衍就一骨碌地直接把心裡話全都倒了出來:「什麼我不該這麼冒失衝動,不該不顧自身安危,不該熱血上頭,沒腦子,一腔愚勇,該罵的你就罵吧,罵完你也痛快了,我也痛快了。」
說著還理直氣壯地抬起了頭,挺起了胸,一副「你罵歸你罵,我橫歸我橫」的姿態。
秦子規就安靜看著他。
他身後正好是爬滿薔薇花的院牆,適逢下了大雨,花葉都被雨水沖刷得冼淨,其中一朵薔薇格外囂張,頂著風雨也非要順著牆頭往天空的方向肆意窺望,顯出極強的生命力來。
花下的牆則多年如一日的沉默不言地守著花的盛開。
明明就不是一種性格的事物,卻非要纏在一起。
就像他很小的時候就清楚自己和盛衍不是同類人一樣。
如果他們在同一輛車上遇上了劫匪,那盛衍的第一想法一定是怎麼保護車上其他所有人的安全,而他只會想到該怎麼保護好盛衍,哪怕犧牲其他人也不介意。
這就是他和盛衍本質的區別。
所以他沒資格去告訴盛衍說他做得不對。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牆變得更堅固不倒。
可是他並沒有做得很好。
想起剛才警察局裡一堆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對盛衍的真心誇讚和喜愛,再想到黃書良那些時常過分的話語,秦子規伸手把盛衍腦袋上因為打鬥翹起來的一撮呆毛按了下去:「你不是挺懂的嗎。」
盛衍:「嗯?」
「既然道理都懂,我再多說也沒用,進屋洗澡換衣服吧。」秦子規說著轉身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這就還是不高興了。
盛衍的思維沒這麼複雜,只能憑直觀判斷。
他不想秦子規不高興,本能想哄,然而許是他們動靜鬧得太大,屋裡本來已經睡下的老兩口就已經開燈起了床,看見他倆,驚訝道:「子規,衍衍,你們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