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2023-09-08 13:19:05 作者: 貳兩肉
村里鮮少來外鄉人,話少的村民下意識提防他,不肯搭腔,點完頭拽著牛走了。
雲挽蘇的視線順著牛車去,自我懷疑道:「我看起來那麼不像好人?」
他不信邪,等著繼續問。
這回選了一位村婦,他特意裝得舊病纏身的模樣,面色白青,虛弱咳了咳,「姑娘,我看這棵樹建有神龕,是不是能拜啊?徒步三日,就想將我這病求好……」
村婦皺著眉聽完,看他穿著不像治不起病的,說:「拜這些可治不了病,若是大病得去皇城,小地方治不好。」
「那這樹,用來做什麼的?」
提起樹,村婦似乎不大願意接話,但看他一咳嗽就差將心肝膽咳出來,覺得可憐便不想誤人,說:「這樹不吉利,輕易拜不得,也不像別人說的是神樹,村長不得已才將這樹供奉起來,其中緣由不得而知。別多問了,你快些去醫館瞧瞧,病不能等。」
不遠處的白盡澤若有所思,「樹,不吉利。」
「去一趟她口中的村長家?」餘羨看著白盡澤,像在徵詢他的意見。明明是在下雨,可站在白盡澤身邊就什麼都感受不到,冷暖適中。
套到線索的雲挽蘇送走人,折回來聽見他們的對話,說:「不先找狍鴞了?」
餘羨:「樹有問題,其根本就出在了村子裡。說不定和狍鴞有關。而狍鴞見著白盡澤就跑,想來是識得他的身份。小公主的骸骨不見了,村里人或許知道一二,無論從哪方面,這個村子就是最大的問題。」
「不錯。」白盡澤看眼天色,飄雨的緣故暗得快,他說:「就現在,去會一會村長。」
師徒二人走在前頭,雲挽蘇覺得自己好像個多餘的,小跑追上,「等等我,我怕這棵樹,不吉利啊……」
林家。
遠山生著青煙,霧繞朦朧,藏在林間的兩層吊腳木屋時隱時現,細雨「啪啪」砸著軒榥。踏入此地白盡澤便察覺有異樣,示意他二人先噤聲。
遮住身體的同時,不遠處跑來一位少年。
十六七歲模樣,膚呈麥色,偏瘦。眼睛溜溜大,炯炯有神。他踩著雨,跨石階直上,麻黃布衫隆起,漏出一角鮮紅。
穿過森綠參天竹林到木屋,急急跺了兩腳水,推門進去。
「師傅,香燭買來了。先生手頭有點事兒,忙完了就來。」
木桌前的老者約莫五十來,左手摸著根木拐杖。兩鬢斑白,銀髮摻雜幾縷墨黑,整整齊齊用黑繩綁在腦後。
他眯著眼睛不知打瞌睡還是在看手裡的書,聞言抬頭,眶中滿是歲月賦予的混沌。
「這個時候,能有什麼別的事情好忙?」林四兀自嘟囔一句,才想起問少年買來的香蠟包紅沒有,才說完「包」,紅字未出口就被截了話。
「記著包紅的師傅,」少年將紅紙包裹的香燭小心放木桌上,抬手擦了面上的雨漬。
「先前出門不知要下雨,沒拿把傘,回來落了不小的雨,衣裳濕透了也沒讓那紅紙淋到,牢牢記著規矩呢。」
白盡澤揮手間,易容他二人,說:「缺個先生,咱們去,看看他們要做什麼?」
餘羨知道這是必要的犧牲,可就是渾身彆扭,他不喜歡自己這身紅色衣衫,分明是女子穿的衣裙。
雲挽蘇倒覺得新鮮,他和餘羨皆是女子。餘羨看著模樣清秀些,明明一張甜臉蛋卻總要冷著臉。
雲挽蘇迫不及待低頭望著水淌里的自己。
怎麼比餘羨的皮囊丑那麼多,眉心一顆大痣,女生男相...
他指著自己,「白大人,這副皮囊和我原本的模樣相差甚遠!」
再看白盡澤,足足年長了二十歲,鬍子眉毛皆又長又白,穿著長袍像個江湖神棍。
他看出餘羨不開心,點著他的眉心提醒:「這位姑娘在村里天性爛漫,愛笑,一會兒進了林家,不要被看出來。 」
雲挽蘇嘖了一聲,「你讓餘羨笑?」
餘羨是那種無論看幾眼都冷淡的人。但能為審判者者就該是餘羨這模樣,透著冷貴的格格不入,不食人間的清冷徹骨。
白盡澤又道:「雲挽蘇,你是啞女,須得禁言。」
雲挽蘇:「……」
原本請的先生被白盡澤設法睡在來時的路上,三人這才名正言順往村長家裡去。
林家承業「撿金骨」,靠此營生世代傳承至今近六百餘年。
林四是這一脈第十五代傳人,在他之後村里就沒有願意學此行的後代了。
十年前機緣巧合收了個極笨卻肯吃苦的小徒弟,如今他邁入花甲之年,總算有了個稍微像樣的傳人。
「撿金骨」是個繁瑣活,和陰間打交道的行當,傳人有講究,耐心膽大是其次,懂規矩耐得寂寞是緊要。
江童七歲跟林四,如今十七歲,勤勤懇懇學了十年,總覺得沒將這行當摸索透徹,理論倒是背了一堆。
林四拄著拐杖探窗望去,紛紛細雨籠罩了整座山,淅瀝不見停勢。
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林四跨門出去取素酒,沒見回頭聽他吩咐道:「小童,把蠟燭和香點了。」
今年清明特殊得很,聽他師傅念念叨叨三天余,明白其中要緊,沒敢偷懶怠慢,他取了香蠟去醒。
在這之前,他還沒聽說過點蠟燭前需要醒蠟,又叫「醒紅」,師傅說是罪孽剔身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