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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2:58:35 作者: 四月風暖
    在提前審核過的問題之外,鍾懷遠甚至還與新聞部的學生聊了一些原本不在設計中的話題,採訪比計劃晚了一個小時結束。

    「師兄辛苦了,我們整理完稿件之後會通過郵件的形式發給您過目。」

    「你們也辛苦了。」說話時鐘懷遠的餘光瞥見會議室門口露出的裙邊,於是趁機找藉口支開新聞部的學生,「我還想重遊一下母校,你們先回去吧。」

    眾人將採訪設備整理完畢,結伴離去,走出會議室的時候驚訝地發現門邊竟然站著院領導。

    「黎書記好。」

    「你們好。」在外面徘徊的可疑人果然是黎飛雁。

    鍾懷遠在暗處輕勾了一下唇角。被刻意壓低的交談聲逐漸遠去,他在高跟鞋落地的脆響中緩緩轉身,學著記憶中母親的樣子綻開了一個笑容:「您好,黎書記,我們又見面了。」

    錯愕從黎飛雁眼中一閃而過,一瞬間她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歲月般變得有些恍惚,但很快她重新穩住了表情。

    「小鍾又回來了?」黎飛雁說話時的語氣不急不徐,帶著上位者特有的壓迫感,只不過更加溫柔和隱蔽,「上次校慶分享會,我對你印象很深,沒想到又見面了。」

    與素不相識且不帶惡意的人第二次見面,一般人不會如此明顯地切換到自衛模式——黎飛雁在不自覺地向面前的年輕男人施壓。

    鍾懷遠識破了對方的應激反應,心中已經瞭然。「是的。」他裝作單純地回答,「上次太倉促,都沒能與您說上幾句話,如果您有空的話,我們邊逛邊聊?」

    黎飛雁微笑著點頭答應,兩個各懷鬼胎的人融洽地並肩走在中庭的樹蔭下,黎飛雁率先出言打破了詭異的平衡。

    「我之前還不知道,原來你也是鍾院長的兒子。」

    國醫大與仁濟本就一母同胞,消息互通的速度總是很快。之前拜託鍾知停將流言散播出去,迂迴曲折地兜一圈,為的不過就是儘量自然地落入她耳中罷了。

    鍾懷遠故作驚訝:「您也知道了?」

    「你們父子倆藏得確實挺深。」黎飛雁虛偽地稱讚道,「不靠鍾院長的庇護,你倒是挺實在。」

    「有些事情,越想掩蓋,越藏不住。」鍾懷遠將目光從遠處收回,「您說呢?」

    黎飛雁不知為何從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危險,只能硬著頭皮點頭說「是」。

    兩人沉默著走在石板上,在路過一株櫻花樹時鐘懷遠忽然停下。黎飛雁順著他駐足的方向望去,目光所及的終點是一塊掛在枝椏間的木牌。即便已經更換過幾輪,長期的風吹日曬依然將字跡從最新一塊木牌上剝蝕,只能隱約辨認出「200Y屆」的字樣。

    國醫大一直有畢業生以班級為單位給學院捐樹的傳統,鍾懷遠背對著她,眼神中已經凝聚起哀傷。

    「其實我母親也是護院的畢業生,和您一樣是這一屆的。」他轉過頭與黎飛雁說話時毫無異樣。

    一陣涼意忽然如蟻般爬上了黎飛雁的脊背,她不由後退半步,皮鞋細跟摩擦過粗糲的路面:「你……怎麼知道。」

    鍾懷遠用餘光掃了一眼地面上清晰的劃痕,晃了一圈又重新回到她化著精緻妝面的臉上:「您不會忘了吧,校慶分享會時您在致辭中提起過是200Y屆畢業生。」

    被猛地拿起又輕輕放下的失重感正在一點點擊碎黎飛雁完美的偽裝,即便面上無恙,內心卻早已失了分寸。

    「哦,是的。我平時工作忙,很多話說出去便不記得了。」

    「理解的。」鍾懷遠沒有立刻拆穿她,繼續進攻,「說起來我母親還可能與您是同學呢。」

    在對方逐漸瞪大的眼睛中,他冰冷地說:「她叫佟悅,不知道黎書記您還有印象嗎?」

    黎飛雁立刻拒絕,根本沒留意自己突然拔高的聲調:「我不認識她!」

    三十年的時間很長,大學的社交圈又格外廣泛,正常人都需要倒帶檢索,絕不會如此乾脆利落地秒答。完全沒有經過思考的回應恰恰暴露了她的心虛。

    「那太可惜了。本來我還抱著一絲能從您這裡知道一些母親過去的希望。」鍾懷遠壓下唇角,一副遺憾的樣子,「我一直很好奇她的校園生活。我只聽外公說,她對護院感情很深。想必這份心情您也感同身受。」

    他有些傷感地感慨:「我母親畢業不到一年就離世了,連一張在校的照片都沒留下。」

    在聽到佟悅離世的消息之後,黎飛雁的表情徹底僵住了,自我麻痹般不斷重複著「不關我事」。

    一個可怕的答案在鍾懷遠心中形成:或許當年黎飛雁是知道自己媽媽被流言冤枉的真相的——更有可能,她就是那個收受了鐘行正利益的捏造者。

    黎飛雁保養得當的臉部肌膚彰顯著光鮮,可源於作惡的恐懼依然跟隨時間沉澱在每一道歲月留下的褶皺里。恐懼一旦萌芽,只會肆意生長,除非心結解開,否則將永生糾纏所依附的主人。

    鍾懷遠點到即止,又重新望向那棵枝繁葉茂的老櫻樹。

    「新花不識舊人,這櫻樹你們畢業時栽下,來年第一次開花時它就不記得了。」他低沉的嗓音如同利劍,直刺入謊言的裂痕,「那又如何,我們這些賞花的後輩能從香氣中嗅出故事。存在是一定會留下痕跡的,您說是嗎?」

    黎飛雁失神般望著枝頭的翠綠,在鍾懷遠離開後不停地重複著:「她來找我了……她終於還是來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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