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美人心女子時尚會館」是一間頂級的女賓專屬會館，有spa溫泉、有芳香舒療，也提供精緻餐點。

  「他的眼睛真的好大、好大！」鍾曉慈向同事炫耀自己跟金赫品共處一室。

  「哇，能親眼見到他，太幸福了！」大伙兒艷羨不已的流口水。

  金耀群已正式把金羅生技葯品集團總裁之位交給兒子金赫品，這可是今年財經雜誌及報紙的焦點話題。

  雖然美人心女子時尚會館男賓止步，但由於「星耀國際娛樂集團」旗下價碼最高的國際名模唐凝雪常來這兒舒壓，金赫品一直想爭取她為自己所開創的「嬌鳳醫美集團」擔任代言人，只要他一有空就會悄悄來這兒，塞給老闆娘一大包鈔票，並以高出十倍的價錢買下才服務過唐凝雪的芳療師鐘點。

  他不要按摩，也不要舒壓，只想問芳療師與唐凝雪的談話內容，藉以探聽唐凝雪最近喜歡什麼、打算去哪裡。

  這就是他為何總是能與唐凝雪不期而遇，又常能買對東西討她歡心的秘密。

  「可他的大眼睛不是像漫畫那樣水汪汪好迷人，而是拿來瞪人的！媒體不也形容他的眼睛就像貓頭鷹一樣瞪得大大的，讓人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在看人還是想殺人？我都不敢多看他幾眼呢。」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鐘曉慈，面對號稱「獅子王」的金赫品，也會感到緊張。

  習慣將一頭蓬鬆又粗硬的金髮用發箍箍住的金赫品，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個鐵錚錚的硬漢，那炯炯有神的目光、直挺的鼻、倔強的嘴……當然，還有又蓬又毛躁宛如獅鬃的頭髮，很難讓人忽視他的存在。

  「他花了那麼多錢，真的……什麼服務都不要嗎？」

  「喂喂，什麼服務，別忘了，我們可是高級女賓會館！」

  「我是說，他那麼大方，打通老闆娘、又付給妳十倍鐘點費，只是要聽聽唐小姐的近況，這錢真好賺。」同事小玲忍不住羨慕的嘆道。

  「想接近他，那就想辦法讓唐小姐指定妳們呀﹗可惜，妳們是不會有這個機會，因為唐小姐只滿意我的服務。」鍾曉慈看著自己的玉手自誇。

  「曉慈，妳就是厲害嘛！」其餘芳療師趕緊巴結。

  老闆娘鍾姊走了過來，得意笑道：「誰教妳是我女兒嘛！」

  鍾曉慈抱了抱母親，她雖是老闆娘的女兒，但也因為手腕高明、從小就耳濡目染很會講場面話，被她服務過的名媛千金、女明星都會一再指名她。

  只要是她推薦的商品，被她灌了迷湯的客戶沒有不買單的，她自然是全館業績最好的芳療師。

  「羅采綠，看到沒有？想快點結束家裡的債務，就是要像我一樣努力，別辜負妳姊介紹妳進來的一番苦心。」鍾曉慈氣勢凌人故意挖苦她。

  羅采綠扯出一抹燦爛的假笑。她是美人心待得最久，卻也是業績最差的芳療師，明明跟鍾曉慈同時期進會館工作，卻一直是業績墊底的那個。

  「唉！我到底是厚臉皮還是抗壓性強啊？都被念這麼些年了，居然還可以對她笑得這麼自然？」散會後，羅采綠嘆了口氣。

  「別這麼說嘛，妳有妳的堅持呀。」小玲幫她打氣。

  「就因為我那莫名其妙的堅持，才讓我賺不到錢。」她也明白原因是什麼。

  「怎麼說呢……同樣面對黑眼圈，曉慈會對客戶說『您真的是好努力工作，沒關係，只要多來這裡按摩一下穴道，就能消失』，換妳說就變成『工作已經很努力了，不要再去夜店消耗體力，不然等色素整個沉澱就好不了』。」

  愛羅里羅唆，只對客戶說實話，又不強推商品，業績永遠倒數第一，這就是羅采綠。

  「本來就是，曉慈只知道灌客戶更多迷湯、讓她們買更多產品，想盡辦法讓她們回流，這樣是不對的﹗既然貴賓工作這麼辛苦，我們怎麼可以忽視造成她們黑眼圈的原因，反倒一直鼓勵她們繼續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讓她們不停花錢回來這兒？」

  「但女人不喜歡聽到真話，大家都喜歡別人稱讚她們的黑眼圈是因為工作熬夜出來的，只有妳會說那是去夜店喝酒跳舞[one]夜情惹來的。」

  「被妳說得我好像很糟

  ..

  ，只會說些討人厭的話。」她忍不住扁嘴。

  「也不是啦，妳也是有一些固定的客戶呀。」

  「都只是股票漲了、中了幾千塊樂透，才能光顧一次的婆婆媽媽。」她自己也很清楚。

  「這……」這下小玲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了。

  即使如此，采綠還是不會改變吧？

  拋開小小的不豫，她微笑道：「可是，就算是難得來一次的婆婆媽媽，對我來說也很重要，因為她們省吃儉用過日子，難得股票小漲、難得買一年樂透只中幾千塊，才捨得來這裡尋求芳療舒壓，我會一直在這裡等著服務她們。」

  這些客戶有許多生活上的抱怨沒對象可說，平時也不會花錢買東西犒賞自己，她們很辛苦，腰酸背痛的身體，就由她羅采綠幫她們全心全意的舒緩。

  小玲笑了笑，她就知道采綠一向以顧客需求至上。

  采綠外表纖細，鵝蛋臉上鑲著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杏眼，長發梳成馬尾，露出光滑還帶點胎毛的額頭。

  年輕活潑的她，卻因為叨絮、老實又一直熱心過了頭，而被客戶和同事笑說她是二十三歲的歐巴桑，嫌她囉唆又煩人！

  這樣的她，想要賺大錢還債，難嘍﹗

  聖誕節即將到來，是女人都想進廠保養，好跟情人共度美好時光，這段時間會館光是接預約客就從早忙到晚。

  「曉慈要九點以後？可是我八點就要跟老董事長出席飯局。」唐凝雪皺眉說。

  「真對不起，本來曉慈已經預約到凌晨，因為唐小姐是熟客，才特地空下這個時段……」鍾姊好言好語安撫貴客。

  「珊珊、玉華呢？」

  「因為唐小姐您沒有預約，她們也全都滿了。不如這樣吧，鍾姊請本館最資深的芳療師小綠為您服務，她一向以真材實料為口碑！」鍾姊陪笑建議。

  叫羅采綠上場雖是萬不得已，但總比唐凝雪轉而改去敵營「溫柔湯」來得好。

  聽說死對頭溫柔湯這一年多來，頻頻對唐凝雪展開攻勢，她絕不讓唐凝雪這個超級貴客跑到死對頭那裡去。

  不等唐凝雪回答，她打內線叫羅采綠去315號房準備。

  好吧，晚上聚會時間要到了，有保養總比沒保養好。唐凝雪先進房直接躺下。

  「聽著，要不是我不想讓溫柔湯那群死三八得逞，也不會冒險讓最不會哄客人的妳服務唐小姐這位貴客。如果妳想要這個月手頭松一點，就閒話少說、熱情一點，知道嗎？唐小姐的小費一向給得很大方。」鍾姊在外頭攔下羅采綠，肅色叮嚀。

  「我一向很熱情啊，這館子裡對客人最用心、最用力的人，就是我吧。」

  「熱情但不一定要跟實話實說畫上等號，給我記住！」

  羅采綠領了熱毛巾和[rǔ]液，就往315號房走去。

  「請讓我隔著毛巾為您按摩腳吧。」她進了房，微笑的拉了小凳子坐下。

  唐凝雪懶得脫下絲襪，所以一向省去泡腳的程序，而鍾曉慈及其他芳療師也樂得省事，但因為羅采綠隔著毛巾替她按摩腳，她沒理由拒絕，只得坐起身，懸空著長腿讓她按摩。

  「唐小姐雙腿比較浮腫，月事不太順吧？」羅采綠認真的替她按壓，感覺得出某些脈絡的狀況。「妳只要在生理期間避免喝酒，就能減輕浮腫喔。」

  「我的腿浮腫？妳有沒有搞錯？我的美腿可是大家公認的耶！」她一開口，就惹得唐凝雪生氣。

  「我不是說您的腿胖，您的腿確實修長勻稱沒錯，如果可以除去不必要的虛腫，能讓您的美腿更沒有瑕疵……」

  「妳幹麼叫我少喝酒？妳又知道我酒喝很多？」她的話沒法讓唐凝雪消火，轉而對喝酒這件事不悅。

  「呃，並不是說您酒喝很多，而是依您腳底的筋路狀況，您的月事不順應該是由於喝酒造成的……」羅采綠實話實說，絕無惡意。

  「我能不喝嗎？如果不陪著大老闆應酬，我哪來的錢？我沒有閒錢，妳們哪有工作？」她趾高氣揚，駁斥她不懂事。

  「是，您工作辛苦了，所以希望您工作之餘，切勿再飲酒傷身。」

  「妳——」唐凝雪臉色難看，用力抽回自己的腳。「到底有完沒完？」

  只是隔著毛巾按摩

  她的小腿，這女人就以為自己是算命師嗎？

  她在女人心消費這麼久，哪一個芳療師不是稱讚她工作勞苦？哪一個不是說她的美腿又長又好看，一定要常回來讓她們善加保養？

  只有這個叫小綠的，竟然說她腿浮腫？又說她連在工作之餘也愛喝酒？

  雖然……她說的都是事實啦，但這只會讓她惱怒。

  「不好意思啦，我只是希望每個客人都可以在這裡回歸到最私密的自我，所以才坦白跟您建議……」羅采綠頻頻向她道歉。

  唐凝雪根本聽不進耳，冷哼一聲，套好高跟鞋，拉起包包就開門離去。

  「唐小姐？一節的時間還沒到呢，您怎麼就……」在外巡視的鐘姊見狀，急問。

  「放心，我照付一節的時間，不會賴妳！」她把現金大力擱在櫃檯上。

  「唐小姐？」鍾姊有些驚慌。

  「不用找了！」她甩頭，蹬著高跟鞋走了。

  羅采綠追了出來，本想把她帶來的雜誌還給她，但唐凝雪走得太快，來不及還她。

  「羅、采、綠，妳到底又說了什麼話、幹了什麼好事，這下竟把唐小姐氣走了？」

  「沒、沒有啊……」她吶吶的回答。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惹到唐凝雪？她已經收斂、婉轉了許多耶。

  關心客戶的生活作息，點出減少月事疼痛的方法，這樣不對嗎？

  在最忙碌的平安夜，羅采綠只被排到兩組熟客，真慘！

  這是大伙兒聯合起來向鍾姊抗議的結果，算是她得罪唐凝雪的懲罰。

  哪知，鍾姊一到貴賓室，就見到金赫品在裡頭等著。

  這下該怎麼辦？是要坦承昨天唐凝雪不開心的離去？還是騙他唐凝雪最近都沒來？如果一樣安排羅采綠進包廂跟他報告狀況，他會有什麼反應？又會發生什麼事？

  鍾姊看著金赫品，瞧他那頭誇張的金髮，一副看來不好惹的模樣……她可不想被獅子咬一口啊！

  「媽，千萬別讓金赫品知道唐凝雪昨晚——」聽到消息的鐘曉慈趕忙衝過來提醒母親，沒想到金赫品人已經在裡頭。

  「怎麼了？」金赫品問。

  「沒、沒什麼……」被他一瞪，鍾曉慈一臉不妙的轉身離去。

  雖然他才三十二歲，鍾姊也沒勇氣在他面前耍花樣，只得安排他至315室，再叫羅采綠過來。

  「妳聽著，千萬別在金先生面前亂說話，就說唐小姐身體不適就好了！」她加重語氣強調。

  「知道啦。」看在一節鐘點費抵過一天收入的分上，羅采綠點頭答應。

  羅采綠一向覺得名人圈離她很遙遠，她不是那種舌粲蓮花到可以讓唐凝雪指名的芳療師，因此當然不可能與堂堂金羅總裁的金赫品沾上邊。

  但現在，她竟然要面對他了！

  一推開包廂的門，就見金赫品抱胸坐在沙發上，雙眼如炬盯著來人。

  奇怪，怎麼會是一個從未見過的芳療師？

  若是新手，要求甚高的唐凝雪怎會放心讓對方來伺候自己？

  她不同於其他芳療師，不是梳包頭，就是有劉海，絕對會在規定的髮型上變花樣。綽號小綠的她，卻將所有髮絲全往後梳成馬尾，露出光滑又飽滿的前額，還有些許細柔的胎毛，像個小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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