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意外的相遇·PARTⅠ
2023-08-21 21:03:15 作者: 綠光
何夕流在花廳旁的暖閣換上了一襲繡銀絲海棠的霞紅色衫裙,才剛踏出屋外,陳家的姑娘就齊齊在外頭候著,又是道歉又是愧疚。
「哪兒的事,不過是樁意外,何須掛懷。」她笑道,微抬眼就在陳家姑娘後頭瞧見一個再也不願見到的人。
「何姑娘的鞋似乎濕了,要是何姑娘不嫌棄的話,我今日剛好多帶一雙鞋,可以讓何姑娘換上。」趙英華怯怯上前自薦,手裡正提著鞋。
她長得極為清秀可人,微笑時唇角會露出可愛的小小梨渦,任誰瞧見她都想親近她幾分,然而何夕流再清楚不過她的為人,她就是披著羊皮的狼。
歹毒狠厲卻又像朵嬌柔的菟絲花,有多少次恬不知恥地告訴她,君似喬木,她是菟絲,只能依附表哥而生,求她成全。她不肯,無奈肚子不爭氣,無奈他不肯碰她,最終在婆母的堅持下終將趙英華納為妾。
從此之後,再無寧日。
她必須看趙英華如何嬌羞地出現在他身側,看她身懷六甲地到她跟前請安,看她瓜熟蒂落為人母……那一切的一切,她再也不願回想。
「……不用。」她的嗓音無法控制地發冷,連多看她一眼都不願意。
趙英華面上閃過一絲被拒的難堪,還是得體地淺笑以對。
「表姊,你什麼時候來的?」都婧見到她詫異極了,甚至不知道原來趙家也有拿到帖子。「趙家舅舅不過是戶部司庫主事,怎會收到陳閣老家的帖子?」她腦袋想著,也自然地脫口而出了。
趙英華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隨即掩飾。「是姑姑要我過來的,原本想說已經遲了就不過來了,可姑姑非要我來一趟不可,還說一會我再和你還有表哥一道回府。」趙英華說起話來嬌嬌柔柔的,溫潤的嗓音十分悅耳。
都婧點點頭,回頭正想跟公孫怡和何夕流介紹她,何夕流已經早一步開口。
「阿婧,我身子有點不適,我就先走一步了。」
都婧聞言,難掩失落。
「往後,只要你想,就到我家裡找我。」何夕流補了一句。
「可以嗎?」
「當然可以。」何夕流終究還是捨不得她這個直性情的傻妹子,剛剛和趙英華的對話直白得教人難堪,就不知道要讓趙英華記恨多久。
「不只是何府,我國公府也歡迎你,還有下個月的春宴你定要來,我會早點把帖子送到你手上。」公孫怡輕掐著都婧的頰,瞧也不瞧趙英華一眼。
「嗯。」
瞧都婧喜笑顏開,兩人才先一步離開。
秦氏得知何夕流衣裳被潑濕,帶著丫鬟從彩樓那頭走來。「不要緊吧。」
「娘,我沒事。」何夕流忙挽著她,要她寬心。
「怎會無端端地發生這事?杜尚書家的姑娘也太荒唐。」秦氏在彩樓那裡就已經聽人說了始末原由,要不是瞧女兒點頭,她還真不敢相信杜芸竟虐打下人。
「著實荒唐,所以我就要了那個丫鬟,要不她跟著回杜家,只怕得橫著出來了。」這話所言不假,前世確實有過這樣的事。
秦氏眉頭微蹙,細聲寬慰她。「不打緊,這點小事我讓你大哥處理就成,至於什麼身契,定會給你拿到手。」
「多謝娘,可我想先回去了。」
「可是身子不適?咱們趕緊回去請府醫給你瞧瞧。」
「不是,出了這樣的事,覺得待在這兒也無趣。」
「既是如此,咱們一道走吧。」
「那怎麼行?娘和陳大夫人許久未見,定有許多體己話要說,我有阿怡陪我就成了。」母親難得出門和往日的姊妹淘看幾齣戲,她可不想掃了她的興。「況且娘要是跟我一道走,陳大夫人要是誤會咱們生氣了,那豈不是傷了情分。」
秦氏本是不肯,不知道是想到什麼便允了。「阿怡,麻煩你陪她一道回府。」
「說什麼麻煩?就算夕流不肯我也會將她送到家的。」公孫怡笑眯眼道。
不一會三人就分了兩路走了。
「怎麼臉又沉了?是不是想到杜芸那事?」兩人帶著丫鬟順路往前院走,公孫怡瞧她皺著眉不語,不由猜測著。
「不是。」何夕流淡笑著
..
。
杜芸那種貨色還真是不值得她費心思,但是趙英華……真是怪了,重生這一世像是一切都亂了套。不該出現在宴上的人居然都出現了,難道重來這一世,不會照著原本的路走?
「莫不是因為趙姑娘?」
「怎會提到她?」她微蹙眉。
公孫怡聳了聳肩。「誰知道你對都大人是不是真的消停了?大家都知道趙夫人有意將娘家侄女嫁進都家,表哥表妹本就是婚事裡最常見的,說不準你對都大人還是上心得很,所以一見她就心煩。」
「不是,我對他再無心思。」
瞧她說得斬釘截鐵,公孫怡本想再追問,卻突地聽見大哥的喚聲,側眼望去,頗意外地道:「大哥,你不是說趕不過來嗎?」
「事情處理完了,心想還趕得及就過來一趟,一會還能送你們回去。」公孫恆走近,雙眼直睇著何夕流,喊了聲表妹。
何夕流微勾笑意,看著記憶中愛笑的他,不由得笑意更濃。
公孫恆儀表堂堂,英氣俊挺,笑臉迎人的他如煦陽般,一身暖意總教人想親近,相較她死前最後一次相見,現在的表哥氣色要好上太多了。
「我看……大哥是來送表妹回去的,不是來送我這個親妹妹回家的。」公孫怡皺了皺眉,話說得很酸。
何夕流自然知道她暗指什麼,想解釋又解釋不得,畢竟連她都知道表哥對她確實是愛之入骨,哪怕當年她都嫁為人婦,卻依舊將她擱在心上,甚至願意等她和離再迎她為妻。
當初,為何她不喜歡他呢?
「說哪的話,不就是先送表妹回府,你再隨我一道回去。」公孫恆臉皮薄,嘴上雖辯駁了下,耳尖處還是泛著淡淡的紅,瞧都不敢瞧何夕流,實是每每一段時日再見,總覺得她越發美得驚心動魄,教他不敢直視。
公孫怡不置可否,不過要是大哥和夕流能成事,她是樂觀其成。
「對了,二妹呢?」公孫恆覺得有些尷尬,沒瞧見公孫忻,便隨口問著。
「別提她,我現在還氣著呢。」公孫怡沒好氣地道。
「怎了?」
公孫怡馬上一五一十把剛才發生的事說過一遍,甚至極氣惱公孫忻竟然和杜芸站在一塊。何夕流本是要阻止她的,可惜她說得太快,她沒能阻止。
其實說穿了,這些事根本不值一提。她和杜芸並無往來,至於往後還要不要往來,她壓根不在乎,而公孫忻這小丫頭不知道為什麼從以前就討厭她,她試著親近她幾次,她依舊仇視,就乾脆無視她了。
那種她沒擱在心上的人,她是真的一點都不在乎。
然而何夕流不在乎,不代表公孫恆不在乎,他臉上不顯,卻已將這事記下,打算日後定會替她討回公道。
「好了,別說那些不開心的,咱們走吧。」何夕流溫聲道。
「走。」公孫恆讓兩人走在前,自己跟在後頭。
園子裡安靜無聲,偶爾春風拂過,驀地私語聲竄起,接著有人朝園子外的路跑去,爭先恐後,像是準備圍睹什麼。
「天女下凡了?」月下漭嗤了聲。
「說不準,那群衛所兵回各衛所的前一晚也一個個色慾薰心,全都竄進窯子裡找天女去了,那情景大抵就是這景象。」於懸頭也不抬地道。
月下漭忍不住笑出聲,可當他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不由看直了眼。「……還真是天女下凡了。」
「什麼意思?」於懸興致缺缺地問著。
「這位應該就是何首輔的千金吧,果真是絕色傾城,既妖又媚,偏又氣質矜貴出眾。」月下漭喃喃道。
都照冶猛地抬眼望去,就見何夕流和公孫怡走在前頭,她一步一回頭地跟後頭的公孫怡不知道聊些什麼,笑眯了美目,眼睛像是會勾人似的,猶如天女臨世,教人目不轉睛。
那幾個躲在樹後偷窺的男客一個個看直了眼,教都照冶眉頭微微攏起。
於懸極為深邃的眸掃過他們,嗤道:「不就是個女人?禍水。」
月下漭暗啐他根本就不懂女人的好。「嘿,把人家的傾城之姿說成禍水,你也……照冶,說說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確實是
禍水。」他淡道。
「咦?」何時這兩人這般默契了?「嗯……有時禍水也勉強能算是誇讚,畢竟不是每個美人都能充當禍水。」月下漭說著,突地勾唇笑得壞心眼極了,「世子爺。」
幾步外的公孫恆聽見喚聲猶豫了下,要她倆等他一會便踏進園子。「不知道同知大人有何吩咐?」
明明是對著月下漭說話,可他的眼卻不自覺地盯著都照冶。他曾經聽妹妹提起都照冶多次,提及的皆是夕流對他如何的上心,是以他並不喜歡都照冶,然而一見到他,他不能理解為何夕流對他傾心。
儘管都照冶有張魅惑人的好皮相,但他沉斂冷靜得近乎淡漠無人味,根本就是個面癱,夕流究竟是看上他哪一點?
慶幸的是,近來聽妹妹說,夕流似乎對他死心了,教他安心不少。
月下漭暗自打量公孫恆,又見都照冶像是八風不動,不禁起了捉弄心思。「與你走在一塊的兩位姑娘是誰?」
「一位是舍妹,一位是表妹。」公孫恆答得簡單扼要,正好站在都照冶能及的視線,壓根不打算讓他瞧見表妹。
都照冶狀似專注對弈,對兩人交談似是充耳不聞。
「所以,那位貌若天仙的就是何首輔的掌上明珠了?」月下漭故意多看一眼。
公孫恆心有不快,無奈她倆出門都沒戴上帷帽,哪能避開旁人的注目。
在他眼裡,何夕流就是朵恣意綻放的牡丹,華貴傲然,嫵媚妖嬈,必須好生護著才行。
「是。」他應了聲後,趕忙道:「表妹身體不適,必須趕緊送她回府,就不打擾幾位大人,告辭。」
話落,也不管月下漭要再說什麼,轉身就走。
公孫怡見兄長走來,看了過去,方巧瞧見都照冶,不由脫口道:「都大人?」
何夕流心裡像是被人狠拽了下,多種情緒翻騰,說不出是怨還是怒,抑或是……恐懼。
「時候不早,咱們走吧。」公孫恆擋在她的身前,不讓她朝園子裡看。
公孫怡自然明白兄長的心思,挽著她道:「走吧,你被淋了一身,雖換了衣裳但還是得要沐浴較妥。」
「嗯。」她輕點著頭,勉強漾出些許笑容。
儘管公孫恆就走在她的身側,她還是能感覺到一道熾熱的目光黏在她身上,直到她遠遠地離開那片園子。
是他嗎?怎麼可能?他待她向來不屑一顧,一切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罷了。
棋盤上,黑白子交錯,在於懸放下一子之後,白子已經全軍覆沒。他骨節分明的長指在棋盤上輕敲著,直到都照冶回神,看著已無力回天的棋局,臉上依舊無多餘表情。
「真沒意思。」於懸把黑子一拋,不玩了。
「改日再請教。」都照冶淡道。
月下漭往他肩頭一搭。「我說照冶,原來你也只是凡夫俗子,瞧見美人一樣會心不在焉。」這樣也好,省得老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他都怕他突然羽化成仙,往後可就少了個好戰友。
「我本是凡夫俗子。」他道。
月下漭聞言感動極了,這傢伙終於肯接他話了。「然後呢?要不要趁著你入閣和何首輔拉好關係,近水樓台先得月?」
就說了,公孫恆一副護崽子的模樣肯定和都照冶有關,原來是看上同一位姑娘,難怪一股劍拔弩張的味道。
「所以你為了美人要投靠八皇子?」於懸突地拋出話來。
月下漭心思轉得極快,只是惱於懸沒事提政事做啥,人生就不能多點風花雪月來著?皇上還沒死,不用急著幫皇上找儲君。
「我從來就沒跟著風向,何來投靠一說?」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已經捨棄太子?」
「不曾投靠,何來捨棄?」
於懸笑意深沉,帶著幾許邪氣。「下漭,這說法挺好,是不。」
「隨便,怎樣都好,重要的是——」月下漭乾脆趴在棋盤上。「然後呢,你現在到底要怎麼做,說出來,咱們兄弟幫你?」
來,說吧,他厭惡軍旅生活,更厭惡回到京城的乏味日子,給他一點刺激點的任務,他這個兄弟絕對能幫他搶女人。
「我認為八皇子也許是個選項。」都照冶淡道。
這些日子他讓人盯著他倆,雖然尚未確定是否接受太子招攬,但眼前是個契機,順勢把話說清,將他們一併拉進八皇子陣營。
月下漭差點把眼睛翻到腦後去,誰管八皇子到底是不是個選項啦!
他是問女人……這兩個不解風情的木頭,氣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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