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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2:14:54 作者: 繆娟
    汪寧這話讓我哈哈大笑起來,汪寧剛開始不太明白,就看著我笑得前仰後合地,雖然莫名其妙卻也被感染了,也跟著笑起來:「你看你,你笑什麼呀?我跟你認真地,哪裡那麼好笑?… …哎呀你煩不煩人,你快說你笑什麼呀?」

    我點點他:「你呀,你身為人民警察,公職人員,你怎麼隨意就懷疑別人人品不行呀?我說你是不是也太主觀了?你怎麼隨便就在心裡把別人設置成反派了?哈哈哈——這話聽得熟不熟?誰前兩天用這話 說我來著?」

    汪寧急了:「那能一樣嗎?你前男友那麼有心眼,孫瑩瑩能跟他一樣嗎?」

    「哎!」我大吼一聲,「你竟然敢!」

    汪寧一張嘴說了孫瑩瑩的名字,自己也反應過來了,追悔莫及。

    「我跟你說什麼來著?你還敢提她名字?」

    汪寧狠狠拍了自己嘴巴一下:「賴我賴我,我忘了我忘了!… …那這樣,公平起見,咱倆說好,我以後不提她了,你跟前男友也少接觸,行嗎?」

    建議不錯,但我很冷靜:「你在PUA我。」

    汪寧:「你也是。」

    我:「… …那就這樣吧,咱以後無所謂了,提不提他們名字,或者要不要跟他們說話。都行。」

    汪寧:「… …我完全同意。」

    我知道,讓汪寧徹底不提孫瑩瑩,徹底把這個人從他腦袋裡面,記憶裡面抹掉是不可能的,我們原本約法三章,但每次說話,只要稍有碰觸,他還是會下意識地說起她來。事後後悔,跟我道歉。但他仍會說起她。我曾經敏感,但其實這件事情也沒那麼重要,她只是一個我們都認識的,繞不過去的熟人而已。汪寧讓胡世奇盯著我,我遇到危險或者跟前男友見面,他馬上就趕到,說明他更在乎我,只在乎我。我需要為他的過去,為他從前的故事擔心嗎?不。就像即將拆除的克儉小區,那上面總會建起新的建築,可有人經過的時候總是難免會談起那個曾經故事 豐富,煙火熱鬧的老小區。

    袁姐從外面進來,手裡拿著克儉小區最後一個業主劉天朗簽字的拆遷協議。

    … …

    「洋洋姐姐,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天朗這樣對我說。

    我們兩個在半邊樓的天台上。夕陽拖長了,遲遲不肯斜去,淺橘色的光灑在馬路上,高樓上,被金屬和玻璃反射,升騰出薄薄的暮色,鴿子列陣經過,帶動清脆的哨響,旁邊中學的操場上,學生們在晚自習前踢毽子做操活動筋骨。遠處的北陵,園林里大片的楊柳萌出淡淡新綠和微妙而清新的味道… …這些事瀋陽城早春的美好景象。

    「什麼秘密?」

    「我爸爸,他不是真正的縱火犯。」

    天朗坐在我旁邊,抬頭看著我,睜大了圓圓的眼睛,仍像個小孩子一樣。

    我聽他這話愣了一下。

    天朗直視著我:「你信不信?」

    我猶豫著:「… …你為什麼會這麼說呢?」

    「我爸爸死的時候,不是你把我帶去的嗎?他死的時候,明明白白的告訴我,是別人讓他放的火。」

    「啊… …?」

    「對。」天朗跟我確定,「我到的時候,他醒過來了,認出我來了,他抓著我的手,我的胳膊,他告訴我,他不是縱火犯,他說是別人讓他放的火。」

    天朗的聲音輕輕的近乎耳語,在這個空無一人的天台上,仿佛也能怕被人聽了去的似的,他帶著信任和希望追問我:「姐姐你信不信?

    不。我不

    信。

    天朗的爸爸早被診斷了精神失常,十幾年前他被定罪也有確鑿的人證和物證,十幾年後讓我怎麼去相信他自己兒子的話,說他是被指使的呢?

    第二十六章 (5)

    我看著天朗的眼睛。

    我不信,我不信他爸爸是無辜的,但是我不想把這話直說出來。

    面對一個不想要繼續的話題,把它換掉就好,換掉了就避免了爭執或尷尬,現在的我非常熟練:「天朗呀,我信不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相信就行了。你得過得清白,過得好,過新生活。你簽了拆遷協議是對的。」

    「你不信,是不是?」——男孩不上套,還是追問我,我早就發現了他身上的這個特點,這個人是直來直去的,他不轉彎,你帶著他都不轉。

    我不想撒謊,沒再說話。

    「這也不怪你。」天朗轉頭看向遠處,「說出來誰都不會信的。瘋子放火殺人,合情合理,他應該判死刑,死在精神病院裡都是便宜他了。他怎麼能清白呢?誰都不會信的。更何況都已經死無對證了!」天朗皺著眉頭,咬緊了牙關,聲音喑啞,「但是我信。我回到這裡來就是想要找到真相。找不到我也要等到,水落下去,石頭現出來的那個時候。」

    我現在終於知道天朗為什麼受盡委屈也要回到克儉小區了,但是他已經簽了協議,整個小區都要被拆掉了,他又會從哪裡找到,或者等到,那些早已被時間和滿世界的煙火氣薰陶的痕跡聊聊的證據呢?

    我想要勸勸他,可是口乾舌燥。我想跟他老生重彈,說人要向前看,人不能拿做不到的事情為難自己,等等這些世俗 的道理;我也想幫他算一下這筆不小的賠償款,別說開一個頗具規模的髮廊了,要是好好運作,可以讓他和姑姑以後過上小康的生活;我也想跟他設想一下他以後的生活,戀愛結婚生子,他爸爸最高興地就是看到他這樣… …可是這些話是說給普通人聽的,那些沒有遭受過厄運,糾結於一些生老病死的自然現象,或貧富顛簸的物質生活,你給這樣的人講講這些話,也許好用,讓他寬心,讓他重新燃起希望。但是天朗不一樣,孫瑩瑩也是不一樣,他們是遭過大罪的人,很難靠這個過渡,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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