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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1:36:05 作者: 祈艾
雪叔就是這個時候注意到了她。
一個長得玉雪可愛的奶糰子,喜歡半夜裡跑去黑漆漆的後花園看星星,不怕嗎?
葉瑜說,星星很好看。
雪叔問她,老宅前庭的花園、池塘、人工湖,不好看嗎?
葉瑜還是說,星星最好看。
她說,想變成其中的一顆星星,這樣她就不孤獨了。
雪叔人至中年,冷心冷清幾十年,就在這一刻,忽然覺得小孩也分很多種,葉瑜沒準屬於其中「有點可愛」的物種。
於是他覺得有趣,以後數月,在伺候老爺子的間隙里經常找葉瑜說話。
有時候是中午午睡的時間,有時候已經到了半夜兩三點,他都會毫無心理壓力地叫醒熟睡的小孩,讓她陪自己說話。
面前的叔叔一頭白頭,看起來很累,很寂寞,小葉瑜打著哈欠,一句抱怨都沒有,穿上小拖鞋把柜子里的毛絨兔子拿給他,說這是她出生那一年收到的禮物,本命兔子,送給叔叔,他就不孤單了。
雪叔在之後的很多年,都會偶爾回憶起那一個抱著兔子的小孩,她睜著惺忪的大眼睛,把最愛的東西送給他,說這樣就不寂寞不孤單。
後來,身邊的心腹總是往小孩子那裡跑,老爺子順理成章地知道了葉瑜,把她抱養進自己的小院,親手教她書法。
一晃就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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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熱,怎麼也不撐把傘。」葉瑜下車的時候,雪叔已經等在門口。
雪叔將一把黑色的膠質燙金傘打在葉瑜頭頂,進門還得走過兩個走廊,會曬上幾分鐘,「你們小姑娘皮膚嫩,得多注意養護。」
葉瑜一下車,動作變得規整矜持,一言一行都合乎規矩,甚至連呼吸都像是固定了頻率,絲毫不出差錯。
不過那雙眼,還是在雪叔囑咐的間隙里,朝他俏皮地眨了眨。
像是總會脫軌的那條線,皮得很。
「你呀,」雪叔忍俊不禁,「沒個大人樣。」
「我本來就是個孩子呀,」葉瑜說,「我還沒過十八歲生日呢。」
雪叔算了算日子,「還有半年左右,過了年,再過個清明節,就到了你生日。」
十八歲。
當時那個只有兩歲的小糰子,連他的大腿都抱不到,竟然一晃就到了十八歲。
「你張開了,也變漂亮了,」雪叔看著她的臉,懷念地嘆道,「不過先和你提個醒,老爺看見你,絕對會吃驚,到時候你別多問。」
雪叔經常在見爺爺前囑咐她幾句,葉瑜從小聰慧,察言觀色的本領爐火純青,自然心領神會。
葉瑜捏了一把傘柄,在雪叔的握著傘柄的手指上戳了一下,小聲道:「雪叔,你的手這些年好點嗎?」
「老毛病了,」雪叔不在意道,「沒什麼問題。」
葉瑜在小時候見過他的手掌顫抖,是那種不受控制的震顫,當時她剛學了一個詞「羊癲瘋」,以為抽搐就是羊癲瘋,跑著嚷著出門喊人來救他,鬧出不少的笑話。
後來才知道,那天雪叔是替爺爺出任務,年輕的時候手腕使用過度,磨損程度高,這回出任務像是壓垮駱駝的稻草,手腕徹底勞損,能用倒是還能用,就是挺費事。
虧得葉瑜這樣鬧了一場,傳到老爺子耳中,狠狠笑話了雪叔一番,繼而感慨他們都老了,最後發話這種任務讓雪叔下放給下面的年輕人去做,自己就歇著頤養天年。
不過年輕時候欠下的債,老了再怎麼彌補,不過是拖延進程,遲早會報廢。
葉瑜靜了一會兒,故意刺激他,「雪叔頭髮又白了一大片。」
「雪叔你該染頭髮了。」
「雪叔,人要服老,你是不是又閒不下來啦?」
雪叔瞥了她一眼,冷哼一聲,「少來激我,我才五十歲,老什麼老,而且我這是少白頭。」
五十歲對於一個保養得當的男人來說,並不算很大年紀,連法定退休年齡都不到。
算算日子,老爺子下一個壽辰正好六十歲,兩人從外貌上看,都是老當益壯,看不出任何頹勢。
雪叔和葉瑜越走越進,還沒走到門口,聽見笑聲如洪鐘從前方傳來。
「到了。」雪叔收了傘,上前敲門,等裡面傳來「進來」的聲音,側身讓葉瑜進去。
進門是一處雕樑畫棟的亮堂內室,集齊儒釋道三家的元素,裝修每一處無一不講究風水,擺件無一不精緻,每個東西拎出來都價值連城。
葉瑜眼神亮了亮,笑道:「爺爺,你又把三家混一起啦。」
葉無蒼正舉著沾滿靛青的染料落筆,一聽這話,氣得撂筆就斥,「什麼叫又混一起,你這孩子真不會說話。」
「道家的風水,釋迦摩尼的經書,還有您這『以和為貴』的書法橫幅,思想是妥妥的儒家思想,就是看著三不像,」葉瑜笑著走上前,雙手背後,身子往前傾著要看葉無蒼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