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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0:49:54 作者: 不執燈
季思年跳到地上,拉開陽台的門,鍾濤連忙問了一句:「你要幹什麼?」
他問得過於急迫,季思年甚至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查寢時的注意事項,也沒有不能晚上進陽台的離譜規定。
他實話實說:「吹風。」
鍾濤「哦」了一聲,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反應過度,不過仍舊整個人都緊張兮兮的,想了想說:「我也去吹吹。」
曾宇和白宇輝都看著他們。
季思年終於把繃緊的神經從謝航身上分出來幾根到寢室上,後知後覺這屋裡的氛圍有些古怪,是他從迎新晚會離開的那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嗎?
他掃視了一圈,直接轉身走進陽台。
鍾濤立馬跟了上來,和他一起靠在圍欄上。
陽台下面是好幾個枝葉茂盛樹冠連成一片,透過樹葉間隙能看到走過去的學生。
季思年叼著煙杆偏過頭,屋裡的燈光映在他的側臉上。
鍾濤看著他愣了愣,有些尷尬地說:「啊,你是出來……」
「抽菸。」季思年重新將目光放到樹冠上,吹出一口白霧,在不算涼爽的晚夏夜裡消散得很慢,「我總不能在屋裡抽。」
「哦。」鍾濤的出眾社交能力驟降,似乎是有點接不上話,乾巴巴地說,「在屋裡也......反正霧化煙沒有味道。」
誰說沒有味道,還有人嫌月季花味道大來著。
季思年低頭笑了笑。
鍾濤的語塞狀態持續了很久,大概是他忽然發現了室友不止有表面所展露出的友善樣子,心情差了也會冷著臉,拽起來都撈不出一個話題。
雖然季思年表面所展露的樣子也不算多友善。
「有事?」他問。
鍾濤搖搖頭,臨走時才說:「你看看咱們學校論壇吧。」
論壇?
他第一反應是有人拍到了他跟謝航深情遞花的畫面,轉念又立刻否定,真不會有人能無聊到這個程度。
季思年掏出手機,拿遊客號登了論壇看,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又輸入學號換了學生路徑,剛一打開就看到被頂到第一的熱帖,已經有三百多條回帖了。
南苑有一個男生自殺了。
季思年看著這個標題,手指僵在空中沒有點開。
「【閒聊】當這個帖子發出來時,我應該已經不在了。」
他按上鎖屏,感覺有些心悸。
回到屋子裡時白宇輝已經不在了,曾宇和鍾濤同時扭頭看著他。
季思年嘆了口氣:「你們不用擔心那些……我真沒事。」
這些人是真容易想多,他今天晚上也沒表現得多奇怪,都能一股腦聯想到這上面去。
就算跳也不會從二樓跳,他左腳剛養好。
這話說出來不太合適,季思年選擇閉嘴。
那個帖子像一枚沉重的砝碼壓在心裡,他說不出來為什麼,可就是一陣陣的發慌。
等到熄燈後躺在床上,他才點開了那個帖子。
「我知道一定會有人說我死都死不安生,非要傳播焦慮,不過這個帖子大概率會被審核滅在公之於眾之前,所以也許我的讀者只有您一位。無所謂了,就是有些話不想再憋著了。看在我連絕筆信都認真遵循發帖格式的份上,不要立刻毀掉它。」
季思年翻了個身。
「其實不應該來返校,我剛剛就後悔了,所以回宿舍把行李都收拾好才走,以免室友看到了遺物心裡不舒服。在這裡向我的室友道歉,非常對不起。」
「實在是撐不住了。不要為我惋惜,我在走之前特意去吃了安城最貴的、惦記了很久但沒有錢去吃的西餐,很滿意,沒有遺憾了。」
「其實之前大夫診斷我沒有自殺傾向,在那時我也確實沒怎麼往這方面想,但這種念頭一起就很難放下,我沒辦法自救,我太累了,我不想每天吃不下、睡不醒、渾身疼還總是莫名其妙地流眼淚了。」
手機螢光刺得眼睛有些疼,季思年抬手按了按。
「現在是凌晨三點二十四,我寫下這幾段話,似乎是我這半年來頭腦最清醒的時候了。自從開始吃藥以來記憶力下降太嚴重,每天睡醒了也都昏昏沉沉的。馬上就是三點二十七,是我的生日,來不及了,不說了。」
「以下為結語,我本科畢業論文的致謝部分引了一句有點俗套的話,用在這裡贈給所有掙扎在生活里的朋友們:希望有人愛你。」
季思年再次刷新的時候,發現這個帖子已經消失了。
不是「帖子已刪除」,而是「管理員已鎖定」。
幾段非常平靜的遺言,曇花一現卻狠狠擊潰了他心底的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季思年把臉壓在枕頭上。
他做了個亂七八糟的夢,夢裡有迎新晚會上的燈光和音樂,有冒著煙的關東煮,禮堂縮小扭曲成了一趟運行著的高鐵,前半段都模模糊糊看不清,像被霧籠罩住。
後半段是謝航站在天台上,手裡拿著一朵粉色的月季花,腳底下鋪滿了藥片、病曆本和毛絨玩具,他就那樣看著他,然後向後倒去。
季思年連步子都邁不開,兩條腿像灌了鉛,怎麼樣拼命地撲過去都抓不住他的衣角,他用力一蹬,蹬在了什麼硬邦邦的東西上,「嗡」一聲鋪天蓋地響得他想吐,眼前猛地一黑,他醒了過來。
季思年喘著粗氣,眼神過了許久才聚焦,宿舍里只有鍾濤的床帳裡面亮著燈,鍾濤撩開床簾一角,捧著一本單詞書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