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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0:32:12 作者: 錢塘路
    因為太直白,不夠婉轉,不夠悱惻,也平凡到人人可講,毫無辨識度。

    陸周瑜靠在酒店外的石柱旁,放空地站了會兒。直到夜空低垂,星星渺小,人也渺小。電話撥出去,只響一聲就被接通了。夏炎聲音很輕地打招呼,像怕驚擾到什麼,陸周瑜問他:「還在看土撥鼠嗎?」

    「對,它出來了。」夏炎問,「你想看嗎?毛茸茸的還挺可愛。」

    陸周瑜說想,他就切了視頻過來,接通的第一秒,兩邊都是前置鏡頭,陸周瑜看到夏炎似乎蹲在一面牆邊,仰視的角度,畫面里是他半張臉和頭頂盤錯的葡萄藤。

    夏炎的視線先在遠處,卡了一下才移到鏡頭裡,「你忙完了?」

    「嗯。」陸周瑜把手機拿遠,展示了一下酒店的招牌,而後又把屏幕挪到眼前。他們對視了幾秒,大概都有些不習慣,一時沒人說話,夏炎也沒把鏡頭轉過去拍土撥鼠。

    「吃飯了嗎?」陸周瑜低聲問。

    「吃過了,還是面。你呢?」

    陸續有外出參觀的旅客回到酒店,陸周瑜舉著手機走遠,手指在屏幕上摩挲了一下他下頜的位置,「還沒有,開了一天的項目會,剛回到酒店。」

    「還順利嗎?」

    「嗯。」

    「那你們接下來什麼安排,敦煌的人文景觀很多吧?」

    「他們想明天去玉門關看看。」

    「挺好的,正好放鬆一下。」夏炎說,「給你看土撥鼠,好像睡著了。」

    他的鏡頭晃了晃,切換到後置,畫面中央是黑乎乎的一團生物,一動不動,陸周瑜又把視線挪到旁邊同樣黑乎乎的夏炎的影子上,心裡泛上來一些微妙的渴望。

    「夏炎。」他叫了一聲。

    「嗯?」

    「我明天上午到你那,」陸周瑜說:「還是上次的車站。」

    「不是要去玉門關嗎?」影子動了動。

    「是其他人想參觀,我不去了。」

    「怎麼不去啊,」夏炎說:「我只在詩里聽過玉門關,還沒去過,應該很壯觀。」

    話沒說完,他忽然「嘶」了一聲。

    「怎麼了?」

    「……沒事,蹲太久腿麻了。」

    影子搖搖晃晃地伸展、拉長,動作有些滯緩,陸周瑜只能通過屏幕,看他一步一頓的動作,艱難地把自己挪到吊椅上。

    陸周瑜也跟著他一步一步挪,走到一處空曠的沙地,找了塊平整的石頭坐上去。酒店迎來第二波景點返程的旅客,吵嚷聲不絕,但他又離熱鬧很遠。

    風大了起來,頭髮和衣服被覆了層薄沙,他也無所謂了,乾脆向後仰躺在石頭上。

    夏炎的攝像頭還沒轉過來,仍對準已經遠成一個黑點的土撥鼠,但他能看到陸周瑜,就帶著笑問:「怎麼還躺下了,看星星啊?」

    這裡的星空確實比在任何地方看到的都美,陸周瑜把手機舉到面前,遮擋住夜空,「想看你,」他說,「夏炎,把鏡頭轉過來吧。」

    隔了大概十秒,夏炎把鏡頭切成前置,他的頭向後枕在吊椅的靠背上,整張臉露出來,不做聲,但身體隨著吊椅前後擺動,一下一下地盪,看起來輕鬆隨意。

    直到他沒話找話地繼續勸說:「來都來了,你要不還是去玉門關吧,反正我可以在這兒等你。」

    「這個項目以後會常來,你想去的話下次我們一起。」

    陸周瑜在會議上講報告的時候,起草方案的時候,總是平靜、沉著、滿而不溢,具有漩渦中心一般的話語權。

    但他此刻就臥在大地之上,如同任何一粒微不足道的沙,說最直白熾熱的話。

    他說:「但我想見你,等不及了。」

    第58章 滿載

    「朋友要來啊,是上次你去車站見的那個嗎?」

    夏炎單手端起玻璃杯,喝了口豆漿,透過杯沿上方看向對面的婁瑞,她正在低頭剝雞蛋,像只是順嘴問了句。

    抿掉嘴邊的泡沫,夏炎放下杯子,說是,「他到敦煌做項目,正好路過,待幾天我們一起回海城。」

    「這樣的啊,」婁瑞點頭,咬了口蛋白,「你小時候也喜歡帶朋友回家住,五歲那年過生日,叫來十多個小朋友,又是吃蛋糕又是看動畫片,瘋玩到晚上,攔著門不讓人家回家,非要睡一起。」

    她像是陷入回憶,笑起來,眼角幾道細紋被擠出深刻的、上揚的弧度,問:「還記得嗎?」

    「記得,」夏炎聽完也笑了,那次是他有記憶以來,唯一一次有父母參加的生日,「你們送了我一盆仙人掌。」

    「後來還是家長找上門來接走的,你哭了大半夜。」婁瑞把剝下來的碎蛋殼歸籠到一起,又拿起一枚雞蛋在桌面上滾,「吃個雞蛋吧?」

    「媽,」夏炎從她手裡接過來,「你去讀報吧,我自己剝。」

    婁瑞手邊是今早的新報,她沒去拿,兩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突然叫了聲「寶寶」。

    「嗯?」夏炎抬頭看她。

    「我最近在想,是不是不應該再留下教書。」她不笑的時候,眼角的紋路沒那麼明顯,細細的幾道,平添幾分柔軟氣質。

    「媽。」

    「不然讓你爸自己留這兒,我跟你回海城。為國家工作這麼多年,也該在家給孩子做做飯了。」

    「跟你」兩個字被說得很重,像在說服自己似的,她繼續暢想:「你不是一直想養只狗嗎,回去就養,你工作忙我就每天早晚帶它遛,還能去看你的展覽——媽好像還沒看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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