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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0:32:12 作者: 錢塘路
    大門外是兩排高大梧桐,枯黃的葉子落滿地,偶爾有人走過,踩在上面,發出葉片碎裂的聲音。夏炎握著方向盤,想了想,在季啟林下車前告訴他:「老師,我是在談戀愛,但現在還不算穩定,等……我再帶他見你。」

    等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

    推門的手停頓住,季啟林側頭看過來,笑著說:「怕什麼,我又不會棒打鴛鴦。」

    「我知道。」

    「是不是感冒了,」季啟林不再追問,「回家吃點藥休息吧,別影響你約會。」

    在海城工作和生活的幾年裡,季啟林比父親更像父親,給予夏炎頗多幫助,感動和些許愧疚在體內充盈,他對季啟林說:「謝謝您。」

    「這孩子,」季啟林抬起手,似乎是想摸摸他的頭,最後手掌落在胳膊上拍了兩下,「你爸媽是不是要退休了,別光顧著談戀愛,多跟他們聯繫聯繫。」

    「好。」

    回到家,夏炎從抽屜里翻出感冒藥,吃完倒頭就睡,再醒來天已經黑了,手機上有一條未讀消息,陸周瑜說已經抵達目的地。

    手指在鍵盤上敲敲打打,夏炎想問他有沒有參加《回音》項目的意願,但隔著一層屏幕,無論如何排列文字似乎都顯得越界,思來想去,還是忍住了。

    等回來再說也不遲。

    一直到周五,感冒仍不見好轉,午睡醒來感覺渾身發冷,夏炎翻出溫度計,體溫已經超過三十八度。

    正猶豫去不去醫院時,門被敲響兩聲。

    提前回來了?

    把五花八門的藥和溫度計一併塞進抽屜,拉開門,來的卻是沈齊。

    「是你啊。」

    「你在等人嗎?」沈齊朝身後看了一眼。

    「沒有,進來吧。」夏炎睡覺時只穿短袖,一開門整個人被冷風席捲,抱著胳膊渾身抖了一下,「怎麼今天來了,不是說好後天我去送你的嗎?」

    沈齊換好鞋,走進室內,大概是看夏炎臉色不好,伸手想去探他的額頭,「你生病了?」

    夏炎後退一步躲開,坐到沙發上,用毯子將自己嚴實地裹住,「小感冒,沒什麼事。」

    沈齊被他躲避的動作弄得發怔,自認識以來從沒被這樣冷落過,原地站了幾秒,才坐到沙發的另一頭,說明來意:「你明天有事,所以我今天來給你過生日啊。」說完,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鏈子,破天荒地有些羞澀道:「送你的禮物。」

    質地精良的銀色鏈條從指縫間垂落,底部是一塊六邊形金屬牌。夏炎燒得眼前發昏,看不清牌子上的刻字,但也不妨礙他認出那枚價值不菲的商標,「謝謝你,禮物我就不收了。」

    「為什麼?」沈齊的聲音陡然拔高,抗議道:「我最近沒做錯什麼事吧!」

    「沒有,」夏炎起身給自己倒熱水,又從冰箱裡拿出瓶果汁拋給沈齊,重新坐回沙發上,「我不戴項鍊,給我太浪費了,這個款式很適合你。」

    「可這是……」沈齊用指腹摩挲金屬牌上的刻字。

    眉眼低垂,動作輕柔,像在撫摸一個生命。

    「後天的飛機,你東西都收好了嗎?」夏炎打斷他。

    「收好了。」沈齊不情願地點頭。

    「餓不餓?」夏炎摸出手機,點開外賣軟體遞給他,「按理說我過生日,該請你吃飯,但今天不太舒服,你看看想吃什麼,隨便點吧。」

    話題屢次被打斷,沈齊面色越來越差,但手機已經遞到眼前,他只好接過來。手指相觸時,感受到夏炎的指尖毫無溫度,「你這是小感冒嗎?要不然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沒事,已經吃過藥了。」夏炎對他輕鬆地笑笑。

    「好吧,」沈齊上下翻動頁面,最後點進一家私人烘焙工坊,故意道:「每個口味我都想吃,出國就吃不到了。」

    「那就都點。」

    不甘心就這麼輕易被妥協,他又說:「但我們兩個人吃不完,怎麼辦?」

    「帶回家,你留著明天吃。」

    「你……」沈齊握了握拳,似乎想說什麼,但又忍住了,低頭在手機界面上操作,許久才說:「你就是想趕我走。」

    「我沒有這個意思,對不起。」夏炎捧著水杯,熱氣向上翻湧,洇紅嘴唇和鼻尖,使他看上去不再那麼毫無血色,「只是吃過藥很困,說話也沒力氣。等蛋糕到了,吃完你就先回去吧,周日我早點去找你,吃過飯再送你去機場,我保證說到做到。」

    說完這段話,他耗盡力氣般,整個人向後陷在沙發里,像一株被陰雲籠罩的蘆葦,薄而脆弱。

    「那好吧,你先休息,」大概是從沒見過夏炎病弱的模樣,沈齊難得妥協,將手機遞還,「蛋糕就周日再吃,但是這個——」

    點單頁面上只有一個奶油蛋糕,夏炎因他的讓步滋生出自責,填好地址下單,對沈齊說:「吃完再走吧,正好我沒有吃午飯。」

    「好。」項鍊再度被沈齊攏在掌心,像掬了一捧水般,小心翼翼地向前遞出,「但是這個,你就收下吧。」

    「我不能收。」夏炎說。

    「為什麼?!只是一份禮物,我們認識之後,每一年我不都送你禮物嗎,這個有什麼不一樣的?」沈齊眉頭緊皺,「是因為太醜?太貴?我有錢,錢不就是用來花的嗎?」

    窗幔被風吹得高高隆起,氣球一般膨脹,復又癟下去,緊緊吸附在紗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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