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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0:32:12 作者: 錢塘路
    開出一段距離後,夏炎從後視鏡里望了一眼,雨太大,除了虛虛的光點,什麼都看不到。

    他又收回目光,一路很慢地開回家。

    到小區便利店時,夏炎推開車門跑進去,頭髮登時被淋濕了。

    店員是位之前沒見過的年輕男孩,邊說著「歡迎光臨」邊抬起頭,見到夏炎楞了一下,以為他來避雨,指了指門口,「那兒有傘,可以先拿去用。」

    「謝謝,不用。」夏炎站在門口的地毯上,抖落掉身上的雨珠才往裡走,「買包煙。」

    店員看了看他,「要什麼煙?」

    夏炎目光巡視過他身後的貨架,來回看了一遍,手指在檯面上敲了敲問:「有沒有紅旗渠?」

    「紅旗渠?」店員重複了一遍,「煙嗎?」

    「嗯,中原地區產的一種煙,紅色盒子。」

    「沒有,不好意思。」

    「沒事兒。」夏炎掏出手機掃碼,「那隨便給我拿一包吧,還有打火機。」

    夏炎攥著煙走出便利店,站在檐下,不太想回家,家裡那條金魚製造的動靜太小,還不如在外面聽雨,於是他走了幾步,坐在店外的座椅上。

    這個時間四下無人,夏炎不顧形象地敞開腿,癱坐在塑料座椅上,脖子枕著椅背,頭向後仰去,指間夾著一支點燃的煙。

    目光落在戶外遮陽傘上的花紋,橙色的冰紅茶廣告,煙霧緩緩升騰,模糊了視線。

    剛才陸周瑜說項目結束之後就回英國是什麼意思?為什麼特意告訴自己?

    是要他抓緊時間想嘴巴被咬破這個事該怎麼算?

    還是——

    十年前那個吻發生之後,夏炎只覺得頭昏腦漲,心跳如擂鼓。

    當時陸周瑜說:「戀愛很麻煩,但接吻很簡單。」

    於是他也佯裝出雲淡風輕的樣子,抹了抹嘴唇,「是挺簡單的。」

    實際上一直到兩人重新爬樹回到宿舍躺下,他都久久不能平息。

    那一晚夏炎甚至忘記自己怕黑的事,沒有開小檯燈,望著黑洞洞的天花板,直到天空破曉,聽到山間傳來雞鳴狗吠時才睡過去。

    閉上眼之前,夏炎恍惚地想,明天還是問問陸周瑜,戀愛到底麻煩在那裡了?

    哦,不行。他又想,這樣問顯得自己很沒見過世面。

    那問問他叫什麼,這總是可以的吧?

    說來好笑,相處一個月,他甚至不知道陸周瑜的名字。在畫室時大家都叫他「瑜哥」,他每一張畫的落款,都只潦草地畫兩個字母Yu,他們日常對話里也未曾帶過稱呼,都是以「你」直接開頭。

    第二天,夏炎一口氣睡到中午,天氣陰沉,室內猶如傍晚一般昏暗,空氣中漂著浮塵,如同一張舊膠片上的噪點。

    他醒來後坐在上鋪怔楞許久,想到那個吻,又匆匆下床,才發現下床空蕩蕩的。

    一直到真正的傍晚降臨,為期一個月的集訓結束,他都沒有再見到陸周瑜一眼。

    夏炎停止回憶,坐直身體,手裡的煙已經快燃完了,他舉到嘴邊緩緩地吸進去一口。

    所以——

    陸周瑜說那句話的意思是在道別嗎?

    因為第一次接吻後的不告而別,所以這次提前預告離開時間?

    這算怎麼回事兒,遲到十年的查缺補漏?

    那口煙霧滑得夠深,又被長長地吐出來。

    夏炎忍不住笑了兩聲,抬手摸了摸嘴角。一會兒的功夫,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一個月之後大概什麼痕跡都看不到了。

    第13章 琥珀

    回家之後,夏炎想到無數種方法,企圖掩蓋已經發生的,扭曲而古怪的行為。

    例如假裝車禍失憶,假裝重病請假,假裝中了五百萬大獎辭職,然後告訴季啟林,世界這麼大我想去看看。

    總而言之,只要短時間內別再見到陸周瑜就好。

    他因這些荒謬的想法輾轉反側,光著腳踱步至玄關的魚缸前。

    那條圓嘟嘟的龍睛長勢良好,正悠閒地穿梭於水草間,吐出一串晶瑩水泡。

    水族箱裡的燈光把魚鰭照到幾近透明,紋理細膩,夏炎彎下腰細看,喃喃道:「仔細看你長得也不醜。」

    龍睛搖頭擺尾地貼近,隔著玻璃觸碰他的指腹。

    「能聽懂啊?」夏炎笑著問,指尖摩挲了一下玻璃。

    又說:「聽懂也記不住,一會兒就忘了。」

    觀察片刻,他曲起指節叩了叩玻璃,饒有興致地問:「陸周瑜像不像你的同類,那個布里斯托金魚,又漂亮又傲氣,還是英國限定。」

    「長江水養不活他嗎?」

    龍睛的尾巴一甩,游向深處的珊瑚叢,不再跟他互動。

    「沒良心,」夏炎直起身子,感受到困意聚攏,準備去睡覺,走之前又忍不住回頭叮囑:「要真和你是同類,就讓他把今晚的事兒全忘了最好。」

    這一晚,他第一次夢到十年前的雨夜,他和陸周瑜被困在山上的情景。

    那天他們在山上畫畫,突逢暴雨,為了避雨躲進山間一戶廢棄的木房裡。

    四面八方都是雨水造訪大地的沙沙聲,氣溫驟降,好在屋裡有木柴,磕磕絆絆地,倒也生起一簇像模樣的火來。

    他們湊在火堆旁,天色越來越暗,木柴受過潮,火勢也越來越小。

    周遭的黑如同濃墨,被雨打濕又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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