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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0:32:12 作者: 錢塘路
    「不好意思,剛剛順手鎖上了。」

    話音剛落,正好和陸周瑜打了照面。

    他握著門把的手僵住,門只開到一半,兩個人面對面靜了幾秒。

    陸周瑜握住外面的門把手左右轉動,夏炎的手被連帶著轉。

    兩圈下來,他回過神,倏然發力往反方向擰。門把手卡在中間,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

    兩個人莫名其妙地較起勁來,誰也沒鬆手。

    僵持片刻,陸周瑜先笑了,「怎麼,擋完畫室門還要擋宿舍門啊?」

    夏炎一愣,「你住這兒?」

    「是啊,」陸周瑜抬高下巴,朝裡面揚了一下,「我包還在那兒呢,要查一下身份證嗎?」

    夏炎乾巴巴地說:「不用了。」然後側過身讓出位置。

    陸周瑜進來後上下看了眼那張床,夏炎以為自己把東西放錯了床位,連忙走過去問:「你在上面?」

    「兩張床我都睡過幾天,」陸周瑜看了看他說:「一開始沒說會來人住,你介意的話我去拿套新床單。」

    夏炎馬上說不用,不介意。

    他不會鋪床單,總不能對陸周瑜實話實說。

    「那好,」陸周瑜沒再多說什麼,笑了一下,「你想睡上面就睡上面吧。」

    其實夏炎並不喜歡睡上鋪,他睡相很差,曾有過從上鋪滾下來的慘痛經歷,但那時礙於青春期男孩非常強烈的自尊,他說:「嗯。」

    如同所有青春期少年一樣,夏炎具備和誰都能稱兄道弟的本領,他很快便忘了和陸周瑜初見時那一點小小的不愉快。

    陸周瑜習慣早起去畫室,他則是挨著鈴聲尾音才擠進門的那群人中的常客。兩人作息不同步,鮮少碰面,互不干擾,堪稱模範室友。

    又一條短訊的聲音打斷了夏炎的回憶,物業發來滯後的通電恢復的消息,但是卻說接下來海城會連綿降雨,整座城市電力都將受到干擾,請廣大業主時刻做好停電防範。

    接收到這條消息的同時,窗外颳起一陣呼嘯的,溫度很低的風,像浪一樣席捲進來。

    夏炎關上窗戶。

    海城的一年四季雨水都十分豐沛,說下就下。

    這座城市就如同一隻巨大的生態魚缸,每天被注入源源不斷的活水,和咕嚕咕嚕的氧氣,所以顯得生機盎然。

    不知道魚每天生活在水裡會不會覺得厭煩,反正夏炎是尤其不喜歡海城的雨天。

    他鎖上屏幕,把柜子里三盞應急燈拿出來,在餐桌上排成一排充電。指示燈一閃一閃的。

    哦,他遲緩地想起來,魚的記憶只有七秒,所以就算感到厭煩也會馬上忘掉。

    但人的記憶卻那麼久遠,如同一顆樹,從出生那一刻就和腳下的大地有了連結。

    隨著年歲漸長,根系蜿蜒盤曲,越扎越深。

    一些不重要的,細小的鬚根就藏在泥土的罅隙里,等待著被再次發掘。

    回憶是件十分消耗精力的事,夏炎不願再去細緻回想,他粗略地為回憶做出總結。

    那個炎熱而久遠的八月里,他對陸周瑜的印象從不好相處,轉變為適合做朋友,僅用了不到一周。

    如果不是八月的最後一晚,那個莫名發生的吻,以及第二天陸周瑜的不告而別。

    他們真的能夠算作朋友一場。

    第8章 金色

    今夜的風雨格外磅礴,每一粒空氣都是潮濕的,仿若隨手一抓便是一把水。

    樓道口那棵桂花樹開得正好,一夜過去恐怕花就要落盡了。夏炎不禁有些可惜,今天上樓的時候應該駐足多聞一會兒的。

    困意消散,夏炎坐在床邊想了一陣子,最終仍決定用電影來消磨時光。

    隨手點開一部片單,他在心裡隨機生成一個數字,十七,然後劃到第十七條推薦,是一部剛下映不久的爆米花電影。

    快節奏的片頭曲中,他分神地回想自己的職業生涯。昨天的飯局上,還認為自己對藝術事業仍保留熱愛,並能為其奮鬥終生。

    此刻卻在認真考慮是否需要停滯一段時間。

    因為這份職業把夏炎從一個粗枝大葉的少年,硬生生磨成了被迫細膩的藝術人。

    影片開始的第十三分鐘,他仍然不能從回憶中脫身。

    一時間,他覺得被藏匿起來的,那些以為不值一提的回憶的鬚根,統統變成了敏感的神經末梢,稍一抖動,全身的中樞神經都隨之驚醒。

    第十八分鐘,他關掉不知所云的電影,認命地被迫記起那場吻發生的始末。

    如果姑且把那個吻當做一場意外,則意外發生於十年前,美術集訓結束的倒數第二天。

    意外發生的原因是由於陸周瑜對天氣的失誤預判。

    八月底,集訓課程的最後,便只剩下風景寫生。

    不幸的是連續一周的持續降雨,大家不得不被困在畫室樓里,禁止外出。

    倒數第三天,降雨總算停下,天氣陰沉沉的,但所有人都忍不住背著畫板跑到山裡。

    那時,集訓課程過去將近一個月,夏炎和陸周瑜已經進階為能共享一副耳機的關係,陸周瑜平時逃課也會友好地帶他一起。

    因此陸周瑜不顧老師叮囑,要往荒蕪的山頂上去時,夏炎及時跟上了他。

    「老王說今晚還有雨,只讓在附近畫,上山太危險了。」夏炎說。

    「不會下了,沒有雨味兒了。」陸周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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