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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0:11:15 作者: 任北方
他每天如同行屍走肉一樣在房間裡吃著泡麵,看著電視,日復一日。
韋凡過來勸,李北辰過來勸,都收效甚微。他點著頭,彷佛你說什麼他都贊同,但是卻又一個字都沒有進到耳朵里。
李知難走進紀修租的房子時,那屋子已經泛著味道了。
腐壞的食物和垃圾揉在一起,紀修一臉鬍渣,頭髮像是雜草一樣扣在頭上,他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面無表情。
「不過了?」李知難嫌棄地看著那房間。
紀修抬眼看了看她。也許是因為多年養成的習慣,他沒有面對其他人時的理所當然,眼底有著一絲愧疚。
「那正好,隨了衛秋歌的意。」李知難挑挑揀揀找了個稍微乾淨的地方坐下,「人家不就是嫌你沒本事了才走的麼,你越快把這事兒做實,人家走得就越明智。」
紀修低著頭,不回答。
「是不是覺得天塌了?」李知難繼續說道,「是不是還想過不活了啊?」
紀修心裡陰暗的極端想法在她嘴裡說出來時,顯得是那麼無關緊要。
「她能打掉你的孩子,你覺得你是死是活她會在意?」李知難說道,「是不是覺得,你要是這麼一死,她這輩子都忘不了你,都得帶著對你的愧疚而活?這麼一想,死聽起來還挺有誘惑力的?」
紀修攥緊了拳頭,他不是沒這麼想過。
「你媽死了,耽誤你爸娶新老婆了麼?」李知難挑眉。
紀修還嘴:「我們和我爸媽不一樣。」
他的聲音啞得像是鐵勺擦鐵碗,難聽極了。
「當然不一樣了,你爸多有錢啊,你有什麼?窮光蛋一個。」李知難說得更難聽了些。
「紀修,衛秋歌走了就是走了,她如果要帶著愧疚,那個被她殺掉的孩子就夠她愧疚一輩子的,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你就打算一直這麼人不人鬼不鬼地下去了?」
「我……」紀修想反駁,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沒了衛秋歌,他連這樣活著都覺得累,可是他不敢把這麼沒出息的話對李知難講。
「韋凡今天上午告訴我,周世減刑了。」
紀修眼睛突然瞪大了。
「兩年半,加上他已經在裡面待了那麼久了,估計很快就可以放出來了。」
「怎麼做到的?」紀修問道。
「他認錯態度積極,在裡面表現很好,聽說還救了個要自殺的獄友。」李知難轉述著韋凡的話,「你這是想讓他出來再救一回你?」
紀修苦澀地咽了下口水。
「你不是跟人家保證了,要東山再起麼,就憑你現在這樣?」
「紀修,人的命里,註定都有些劫數。當年你看著我吃過苦受過罪,就沒想過有一天這苦和罪會輪到你身上?哪有人一輩子一帆風順的。她離開你了,你再怎麼糾結再怎麼琢磨,她人都走了,你想這些有什麼用?」
「你要是需要動力,那你就去恨她吧。讓她後悔,讓她知道她做錯了選擇,你憋著這口氣,憋住了,等到未來有一天,當她哭著喊著想要回到你身邊的時候,你再痛痛快快地讓她滾蛋,這才是你真的贏了。」
你只要飛黃騰達了,她有一天會哭著喊著回到自己身邊。
紀修靠著這個念頭熬了下來。
愛或者恨,都可以成為執念。
當再次見到衛秋歌的時候,紀修的這口氣似乎終於可以出了。
她回來了,她竟然真的求著要回到自己身邊來了。
這像是一場做了多年的美夢,終於如願。
可是紀修心底里的那個窟窿仍然是無底洞。這麼些年,它被仇恨餵養著,生得愈發茁壯,太茁壯了,以至於衛秋歌求著要回到自己身邊這件事,也不能夠滿足它。
他想傷害她。
想把當年自己受過的一切屈辱,痛苦,全都讓她嘗個遍,這樣才能夠病態地獲得滿足。
可他又不想傷害她。
每次見到她眼睛裡才出現一點的難過,他自己的心就先不爭氣地疼了起來。
後來衛秋歌告訴了他解藥,愛和恨,都不如相忘於江湖。
「我想愛她,我想恨她,我又想忘掉她,可是哪一件我都做不好。」紀修的手支在額頭上,擋住了眼睛,不想讓人看到,但他聲音顫抖著,淚水在手指的縫隙中流出。
從知道衛秋歌回來的那天,李知難就做好了紀修會崩潰的準備。
她當時就只是給了紀修一個虛無的餌,這個餌看起來像模像樣,但在遇到衛秋歌真身的時候,這虛妄就會立刻煙消雲散。
紀修也許覺得自己是只無所不能神通廣大的猴兒了,但是歸根結底衛秋歌才是捏得他死死的如來佛祖。
紀修啞著嗓子問:「姐,我傷害過她嗎?」
李知難皺眉不解。
「她朋友說,是我先傷害她的,是我自己一點一點先傷害了衛秋歌,所以最後積攢到一起,她才決定離開我的,可是我不明白,我什麼時候傷害過她?」
「不是她不要我的嗎?為什麼他說是我傷害了她?」
紀修無助得像是個孩子,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李知難手敲著桌子,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對他解釋。
紀修當然不懂這些,那不是他的認知里能夠講得通的事情。人活這一輩子,其實都是夏蟲,只活自己這一個夏天,對別人的冬天到底長成什麼樣,永遠沒有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