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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10:07:20 作者: 時鏡
她只用一句話應付了裴恕,便轉過頭去繼續跟國際獵連的人說話,仿佛裴恕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一樣。
然而裴恕又插了一句:「施總說的有目共睹,指的是先開功臣,後除良將,只留下了一幫酒囊飯袋,以至於不得不找個干裁員來當總監充數嗎?」
「……」
整個包廂里忽然靜得能聽見呼吸聲,所有人心裡都咯噔了一下,懟一次也就罷了,懟兩次,要說只是公仇沒點私怨才見鬼了。
就連國際獵連幾個美國人不太懂中國文化,這會兒也都從眾人的表情里品出些不對勁來,帶了點不安,不再說話。
只有「來充數」的莊擇,因早年就與裴恕熟識,對他和施定青、林蔻蔻的關係一清二楚,此刻親眼目睹飯局上上演起如此精彩的母子對決戲碼,不由充滿了看戲的興奮,恨不得叫個交響樂團來給他們助興,好再撕得響亮一些。
施定青臉上原本毫無破綻的笑容,有了一分僵硬,只是她看了一眼裴恕旁邊空著的那張椅子,終於還是流露出幾分鋒芒:「裴顧問真是年輕人,氣也盛。不過我還是比較青睞你們公司現在的林顧問,人緣好,脾氣好,今天這種場合,她沒來真是可惜了。」
裴恕原本就沒什麼溫度的面容,幾乎瞬間封凍。
旁人聽了只以為是施定青明褒林蔻蔻暗貶裴恕,說他不如林蔻蔻會做人。
然而裴恕盯著施定青那一抹笑,卻能清楚地感覺到她話裡有話,在暗示什麼。
一頓飯結束,林蔻蔻也沒現身。
裴恕與施定青卻在眾人離開包廂後,留了下來,隔著一張偌大的圓桌,面無表情地對視。
施定青坐著,裴恕站著。
他一手插著,身形峻拔,聲音里不帶半分情感:「就算找來莊擇,也救不了航向。我說過,你在你來,我就會打到哪裡。」
施定青只道:「我很驚訝,這麼多年過去,你一點長進也沒有,一點也不像個成熟人的處事。」
裴恕皺了眉,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對她的厭惡,甚至輕蔑:「只是不像你罷了。畢竟這世上跟你一樣,看見相處過二十年的人倒在地上動彈不了,還能只看兩眼轉身就走的人,的確不多見了。」
施定青淡淡糾正他:「我打了救護車,你應該感謝我。」
裴恕冷冷道:「他是追出去送你才摔下樓的!」
施定青只道:「那又怎樣呢?能救人的只有醫院,只有醫生。我留下來看著他,也不會有任何用處。」
裴恕永遠忘不了那一天,他剛將車開出車庫,接到鄰居的電話,回到家便看見裴遠濟後腦著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而施定青不見蹤影。
直到人從ICU出來,他回了家,查看當時裝在門口的監控錄像,才發現當時施定青就站在裴遠濟旁邊。
他是追著她出來時,不慎摔倒。
但施定青彎身查看了片刻,只是低頭打了個120電話,給隔壁鄰居留了個信,便拖著行李箱離開,沒有回頭多看一眼。
哪怕一眼……
而裴遠濟說不出話來,卻一直看著她離開的方向,直到昏迷過去。
——這就是施定青,極致的理性,帶來令人戰慄的悚然!
一旦憶及往昔,裴恕心裡便戾氣橫生:「用處?對,在你眼裡,不管是一件東西,還是活生生的人,都只需要用『有沒有用處』來衡量。你在學校拿到教職了,他就沒用了,拖你的後腿了;航向蒸蒸日上,發展起來了,林蔻蔻也沒用了,可以卸磨殺驢了;等將來莊擇沒用,你也會毫不猶豫地捨棄他。在你心裡,就沒有什麼東西是不能捨棄、不能替換的嗎?」
施定青冷酷道:「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
裴恕道:「你真讓人感到噁心。」
施定青卻忍不住笑了:「噁心?你說得這麼義正辭嚴,可你身上除了心軟這一點像他之外,又有哪一點不像我呢?」
這個家庭里,母親扮演的更像是父親,強勢、理性,處處要求完美無缺,父親卻似乎扮演了母親的角色,寬厚、容忍,甚至有些懦弱。
裴恕是在施定青那一套近乎嚴苛的標準下長大的。
她不容許自己兒子輸給任何人。
而人總是慕強的。
儘管裴恕心裡充滿了反感,卻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潛移默化地模仿了施定青的大部分行事風格,而他也在一次次的自我審視之中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裴恕看著她,慢慢道:「正是因為像,我才更感到噁心。」
施定青:「……」
至此,她終於微微色變。
林蔻蔻堵了一路的車,終於回到酒店,來到包廂時,看見的就正好是這一副對峙的場面。
於是腳步忽然停下。
她站在門口,看著裡面的施定青,也看著裡面的裴恕,一時竟充滿了恍惚的錯覺。
施定青看見她,坐著沒動。
裴恕看見她,卻是直接收回目光,一句話也不願多講,徑直從她旁邊穿過。
林蔻蔻怔了片刻,抬步便想追上去。
然而,包廂里,施定青淡淡道:「你不想問我點什麼嗎?」
林蔻蔻復又頓步,回過頭看向她,但靜默許久,沒有說話。
施定青便問:「你還好嗎?」
她這話的語氣,是如此稀鬆平常,甚至透著一種自然的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