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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頁

2023-09-08 10:07:20 作者: 時鏡
    然而林蔻蔻非常平靜。

    她精緻且帶著幾分冷感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起伏,只對著走過來的裴恕道:「下完了?」

    裴恕點了點頭:「隨便下下。」

    她什麼時候出來,他什麼時候下完。

    於是林蔻蔻叫上他走。

    薛琳原本百無聊賴地靠在廊柱上,這時一看急了,下意識站直了問道:「你們聊完了,他答應了你們那邊?」

    林蔻蔻回頭看了她一眼,但什麼也沒說。

    她跟裴恕一塊兒離開了。

    薛琳留在原地,只覺得一股火氣在胸膛里衝撞:「贏了就贏了,對手下敗將就這麼盛氣凌人,連說句話都不屑嗎?」

    從頭到尾,張賢就沒表示過對薛琳的任何興趣,今天又專門約了林蔻蔻喝茶,是個正常人都知道自己落在下風。所以對自己即將面對的敗局,薛琳是有所預料的,在看到林蔻蔻出來後更是不作他想,只想求個痛快。

    可林蔻蔻不搭理。

    她心裡煩躁,下意識以為是林蔻蔻囂張,目中無人,更認為她剛才那一眼充滿蔑視。

    然而舒甜一直旁觀,心思卻更細膩一些,糾結了片刻,咬了咬嘴唇,小聲道:「如果贏了,會這樣麼……」

    望著林蔻蔻與裴恕並肩走遠的背影,回想起剛才那張平靜的臉龐,她的感受與薛琳截然不同。

    不知怎的,她覺出的,竟是一種沉肅。

    只是那位自打她入行以來便總在聽說的獵頭顧問,表現得分外克制,也分外體面。

    薛琳聞言,先是用一種格外嚴厲的眼神掃了舒甜一眼,眼看著她如受驚小鹿一般立刻低下頭去,才重新抬頭。

    沒贏嗎……

    可,怎麼可能?

    她擰緊了眉頭,看著林蔻蔻與裴恕二人背影消失在拐角,才重新看向那門扇虛掩的茶室,只覺得心中籠罩的迷霧不僅沒散,反而更加濃重。

    回去的路上,林蔻蔻一句話也沒有講。

    裴恕走在她身邊,既不問,也不說,就這麼一路陪她走回禪修班。

    樓下有學員聊天喝茶,見了他們都打招呼。

    林蔻蔻只簡單答應了兩句。

    裴恕倒好像這陣子跟眾人混熟了,難得沒端那一副矜貴架子,笑著跟眾人寒暄一陣。

    二人上了樓。

    樓道里再無旁人,樓下隱約傳來的談笑聲,更襯得走廊上有些清冷沉寂。

    西邊落日的紅光斜斜鋪到走廊一角。

    林蔻蔻走到自己房間前面,拿著門卡開門。

    裴恕看見她刷了兩次,才把門打開,問了一句:「要緊嗎?」

    林蔻蔻平直的聲線毫無起伏,只道:「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裴恕悄然皺了眉。

    林蔻蔻卻沒回頭看他,眼帘一搭,直接走進去,關上了房門。

    房間裡稍顯凌亂,窗簾拉了一半,光線有些昏暗。

    她隨意脫了鞋,走到桌旁,把窗戶打開,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一條腿屈起來踩在椅子上,然後便摸出了煙——

    是昨晚下山喝酒時沒抽完的。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此刻心情不佳,連打火機都跟她作對,摁了好幾回也沒冒出半點火星,直到第五次,才順利點著。

    然後將打火機扔回桌面,砸得「啪」一聲響,她埋頭就著手裡這根煙,深深吸了一口,感受到微苦的煙氣緩緩進入肺部,擴散開的尼古丁便仿佛有了奇效,從茶室里一路出來都「嗡嗡」震響著的大腦,終於猶如浸入了冷水中一般,慢慢鎮靜下來。

    紛亂的雜念,漸次褪去。

    最終存留在腦海,漸漸浮現上來的,是她將離開茶室時,張賢輕飄飄的那一番話……

    「如果你覺得當年我是對的,為什麼最後功成名就的人是董天海?如果你覺得當初你是對的,為什麼現在如魚得水的人是施定青?

    「世上有黑白對錯,不過是普通人的幻想罷了。

    「你在清泉寺待了一整年,難道還沒想明白嗎?」

    她站在門前,手搭在門邊,尚未將門拉開。

    回頭看去,只對上張賢那一雙已經有了幾分風霜之色的眼眸,仿佛看見了一座隨時能將人吞沒的深淵。

    那是經年累月,無法化解的仇恨。

    對於自己很可能無法說服張賢這件事,林蔻蔻早已有過預感,可沒料到,不僅輸了,還輸得這麼「別致」,竟淪為他人的籌碼,甚至被人如此辛辣地追問!

    那一剎,她幾乎想脫口而出——

    世上當然有黑白對錯!

    就算當年錯的是董天海,如今他選擇施定青,又與當年的董天海有什麼分別?

    可話在嘴邊,被張賢那平靜的眼眸望著,她竟像啞巴了,一句也說出不來。

    假如董天海與施定青並無分別,他選擇尚未與自己結怨且還有共同敵人的施定青,有什麼問題呢?

    而她厭憎施定青,卻為董天海工作……

    又跟選了施定青的張賢有什麼區別?

    這一刻,林蔻蔻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種巨大的荒謬之感,只覺自己仿佛站在舞台妝容滑稽的小丑,被一束聚光燈打著,窮盡渾身解數地表演,也只不過是引人發笑。

    燃燒的煙氣,繚繞著纖細的手指。

    她像是被困在了煙氣里,一動不動地坐著,只抬頭望著窗戶外面漸漸沉下的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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