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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9:19:49 作者: 似象清歡
他加快腳步走過去,那車夫熟絡地跟他打招呼:「問全師父,少爺吩咐我在這等您很久了。」
問全準備上車而撩起的衣擺又放下,緊攥著手裡的念珠,問那車夫:「趙遠不在此處?」
車夫摸了摸後腦勺,憨厚地笑:「少爺在哪,這小的也不知道。」
車夫見他神色淡淡,分明看不出什麼情緒,但他又無端地從問全的身上感受到了幾分寂寥。
他頓了一下,又說:「少爺沒說去哪,但讓小的在這裡一直等到師父您出來,接您回去。」
問全不知道為何有一種理所應當地覺得趙遠應該在這車中等著自己的感覺。
他笑了一下,輕輕搖頭,自己當真是有點魔怔了。
自這皇宮到承天寺,路途雖不算得上遠,但出了鬧市之後一路往東,便越發人煙罕至。此時將近夜晚,日落西山,這路上便只剩下偶爾來往的幾個香客。
夜幕素來是危險最好的保護色。馬車的顛簸就在一瞬間突發。
問全聽見慘烈的馬鳴聲,然後他整個人便重重地砸在了馬車車壁上。不知什麼東西劈在了馬車上,整個車廂突然朝四方炸裂開來,碎裂的木板飛濺到空中。
問全隨車撞在了地上,整個人在地上滾了一圈,才被某種東西擋住了停了下來。秋夜裡特有的蕭瑟的冷風,瘋狂地從四面八方撲了過來,唯有身前擋著問全的東西傳來溫熱的觸感。
他還未看清到底是什麼,寒光已經從眼前一閃而過。問全連忙側身,一柄長劍已經插在了身旁不過半步遠的地方。他尚未來得及鬆口氣,便在那鋒利鋥亮的劍身上,看到了身後黑衣人舉著劍朝著自己背刺而來的倒影。
他已來不及閃躲,只能眼睜睜的望著那倒影中的劍離自己越來越近。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枚飛鏢不知從何處射了出來,在問全的眼前飛過,擦過了他的耳邊,直刺他身後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立刻悄無聲息地倒下了,連一句□□都來不及發出。但他脫手而出劍已近在咫尺,問全將手擋在身後,那劍在胳膊上劃破了一個血口,斜著飛了出去。溫熱的血液瞬間滲滿了整片衣袖。
疼痛襲來的那一瞬間,問全卻不知為何竟突然想到,原來那日趙遠手臂受傷的感覺就是如此。
他未來得及細想,另一半肩膀便被不知何人抓住,整個人忽而騰空起來。他竟在空中飛速地移動。
「問全師父不必驚慌,屬下是殿下派來的。」帶著問全的黑衣人沉聲道。
問全回頭望去,見方才自己受傷之處,十幾個黑衣人早已打作一團。剛剛還對著自己憨厚笑著的車夫,已經不知何時倒在了血泊當中。方才問全滾下地時擋著自己的東西,便是車夫的屍體。
黑衣人繼續道:「屬下先送問全師父回承天寺,以後便由屬下保護問全師父。」
風快速地在耳邊划過,問全若不仔細聽,幾乎聽不見他在講什麼。
他聽到後半段,心一提,問:「之前那位施主呢?」
他問的是之前趙遠派來保護他的那位暗衛。
黑衣人沒有在說話,仿佛剛剛所說的話便是他的任務。此刻任務已完成,他便成了與之前那位一樣的一根木頭了。
這木頭將它送至承天寺門前,便瞬間在問全面前消失不見了。與之前那個暗衛不同,問全無法再感知到他是否存在於周圍,亦或者是他真的走開了。
剛才在冷夜裡的飛速移動,身體的感覺幾乎麻木。現下回到承天寺中,走在廊道上,秋風穿堂而過,手臂傷處的疼痛再也止不住地涌了上來。
問全望著自己的傷口,卻記起趙遠身上縱橫交錯的各種傷疤。那如今夜這樣的刺殺,趙遠又經歷過幾次。問全不願去想。
幸而趙遠今日不在,否則他們兩人將同時陷入方才的險境之中。況且,這傷口在問全看來雖算不上嚴重,但那衣袖上滲透的血跡看起來到底有些驚人,問全並不想讓趙遠知道他受傷。
承天寺為他安排的禪房近在眼前,他緩慢前行的腳步卻停了下來。
那本應該因為沒有人在而處於黑暗中的禪房,此刻卻亮著光。
倒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問全露出一抹苦笑。
蕭祿今日在御花園園中殺他不成,又支開趙厲讓他獨自一人回來。今夜黑衣人若不是蕭麒指派的,便只有蕭祿了。現在的狀況下,還會來這承天寺找自己的,除了趙遠又有誰?
更何況趙遠的身影即使只是透著窗紙露出來模糊的一面,問全也自然認得。
他雖不願意在此刻見到趙遠,但在看到這亮著屋子的那一刻心卻酸軟不已。到底是自那日在城門處見過他的背影后,他們便直至今日也未再見過了。
問全曾聽聞上戰場歸來之後,人多多少少都會變一些。他站在這月色下,看著那窗戶上透出來的背影,不自覺地露出一抹清淡的笑。也不知趙遠在邊境的塵土中,又沒有被曬黑,有沒有受傷。
他看著那窗上映照出的影子,不自覺地往前挪了半步,而後手臂傳來的陣陣作痛卻讓他忽而驚醒。問全轉而回頭,往另一處去了。
禪房之中,坐在桌子旁的趙遠正凝望著自己手心裡的東西出神。若是此時問全在場,他便能一眼認出趙遠手裡的東西正是十三年前,他交到趙遠手中而又意外斷裂的那一串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