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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PARTⅠ

2023-08-22 23:12:08 作者: 千尋
  並躺在床上,阿睿兩手枕在腦後,一臉的舒坦。

  小希卻眉心微蹙,明天就要出發,可心裡沒底,阿睿的計策能夠奏效?盛明珠的反應會不會和阿睿估計中一樣?

  「阿睿,要不要再去一趟書房?」

  阿睿淺哂,知道她在掛念什麼。

  他們進出書房多次,把門關起來,幾乎把每塊磚頭都翻遍,還是沒找到想要的,盛明希有這麼多的秘密,肯定有不可示人的文件,她不可能事事藏在腦袋裡。

  「別急,我們找不到,那些眼線也找不著。」

  幾次測試,他確定張晴是忠於盛明希的,有她把守,魑魅魍魎不至於太囂張。

  「嗯。」小希總覺得身邊有無數謎團包圍,雖然阿睿聰明,能猜出脈絡軌跡,但畢竟是猜,她想要更多的證據,想要清清楚楚、確實分明。

  因為她害怕被謎團包圍的感覺,就像……就像母親的死。

  「睡吧,接下來兩個月,我們要打一場硬仗。」

  他伸開手臂,她順勢滾進他懷裡,在這個陌生的年代,她很感激有阿睿的陪伴。她對他的依賴越來越嚴重,這不是好事……她知道。

  她知道的事很多,知道阿睿喜歡自己,知道這樣的感情繼續發展下去很危險,知道不管再多的否認,她都無法欺騙自己的心。

  是啊,她也喜歡阿睿,非常喜歡、超喜歡。可是除了拒絕、裝傻、否認,她別無選擇。

  為什麼?因為邵家上下是她的恩人,就算不能感恩圖報,也不能以怨報恩。她是長期看精神科的女生,用白話文來講——就是個精神異常的瘋子,即使她掩飾得很好。

  她不知道這種疾病是不是潛藏在自己的遺傳基因里,但她知道,自己不會讓這種基因繼續傳下去,而阿睿是邵家的獨生子。

  深吸氣,小希點點頭,低聲道:「謝謝你。」

  他沒回應,卻知道她在謝什麼,圈住她的身體,他閉上眼睛、裝睡、等待。

  穿越數日,阿睿發現,最大的問題不是盛明希撲朔迷離的處境,而是小希的難眠焦慮,起初,他以為是穿越帶給她的衝擊,但幾天下來,他不這麼認為了。

  她作惡夢、她哭醒,每次每次都不斷喊著媽咪。

  清醒後,她總說忘記作什麼夢,但說謊的不安在臉上現形,聽著她說謊,阿睿心疼不舍,難怪黑眼圏這麼嚴重,這樣的情形已經持續多久?

  等過很久,她的呼吸終於沉重,舒一口氣,他放任自己進入夢鄉。

  媽咪的身子高高飛起、用力墜下,她放聲尖叫,不斷、不斷,她的叫聲在長長的巷子裡迴響。

  一圈一圈的音波、衝擊著她的腦膜,到最後她已經分不清,是自己在叫,還是屋外的孤魂野鬼在吼叫。

  那部車……好壞,它撞上媽咪,還從媽咪身子壓過,血從媽咪身上不停湧出,鮮紅的血像永遠都流不盡似的。

  媽咪的血漫過來,漫上她的鞋子,漫上她的腳,她幾乎可以感受到血的溫熱……媽咪……媽咪……媽咪……「媽咪……」伴隨著尖叫,小希彈身坐起,像是有誰狠狠扯她一把似的。

  阿睿清醒,跟著起身。

  她全身汗水淋漓,胸口起伏不定,淚水像斷線珍珠,一顆顆墜不停。

  阿睿勾起她的臉,不行了,他再不允許她迴避、他要追根究底。

  灼灼目光對上她的眼睛,無比的專注、無比的認真,透過昏黃燭光,傳達到她心底。

  不管了,她好害怕!小希撲到他身上,細細的手臂緊緊圈住他的脖子,今天晚上,她要放肆大哭。

  她沒說話,他卻感受得到她的委屈,他把她抱起來,像抱嬰兒那樣,輕輕拍著她的背,輕輕哄著她的心。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唱自己專輯裡的歌曲。

  他的歌聲很撫慰人心,漸漸地她不哭了,她揉揉紅通通的鼻子,從他身上退下來,尷尬笑著,也尷尬地對他說:「對不起,謝謝。」

  「又作惡夢?」

  「嗯。」

  「夢見什麼?」

  如預料中那樣,她歪著脖子、搖搖頭說:「忘記了。」

  他拉開距離,把身子挪到牆邊靠坐,他兩手橫胸

  ..

  、態度清楚——今兒個晚上,我同你耗上。

  「你可以選擇不說,但必須了解,保留秘密是要付出代價的。」

  「什麼代價?」

  「比方……明天,你自己去柳州滅疫。」阿睿知道這種威脅很小人,但他必須。

  小希倒抽氣,不行、不要,他不在,她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用力咬唇,她滿臉委屈,做出一副小可憐的樣子。

  「收回去,沒用!」他鐵了心。

  「我……是真的忘了。」她苦苦掙扎。

  「很好,我也真的讓你做過選擇了。晚安,明天出門不要叫我,失眠的人容易脾氣暴躁。」

  丟下話,他轉身背對著小希入睡。

  望著他的背影,小希內心糾結,她還不明白他嗎?他擺明要她交底,擺明順我者生、逆我者亡,要是旁的事就算了,可是……她用手指戳戳他背,可憐兮兮的,像小時候那樣,但他不理人,再戳兩下,他依舊不甩。

  小希發出幽幽一聲長嘆,他沒反應。

  舔舔乾涸的嘴唇,小希知道自己必須妥協,她嘆氣,低聲開口,「我夢見的,都是同一個場景……」

  她開了頭,他拉起耳朵細聽。

  小希描述那個晚上,父親和江櫻霞對母親的要求,一句一句講得分外清晰,場景歷歷在目。

  阿睿緩緩轉過身,緩緩坐起,緩緩地望著她的眉眼,光線不清楚,但他卻能清楚看見她的哀慟。

  「……我昏倒了,清醒時,人躺在醫院裡,爸爸雇用看護照顧我,看護不知道媽咪的情況,我哭著、鬧著、吵著要見媽咪,到最後爸爸出現,他告訴我,媽咪死了,肇事兇手已經被抓到。

  「我很害怕,但我堅持要去拘留所見兇手,爸爸覺得我很煩,他告訴我,他忙得不得了,他必須一個人籌辦媽咪的喪事,讓我不要搗亂。

  「一個人嗎?才怪,他的『助理』陪著他忙進忙出,每次看見記者,江櫻霞就對我格外親切疼惜。

  「那個時候,江櫻霞還是爸爸的辦公室助理,她很會演戲,三年後他們覺得時機成熟,決定登記結婚,結婚的理由之一,居然是因為我爸沒辦法好好照顧女兒,為女兒著想,他才重新考慮婚姻。

  「呵呵,很有趣吧,我早就住到阿睿你家,和阿睿一起上學、下課,我幾乎忘記自己的父親叫做什麼?」

  她說的這件事,阿睿印象深刻。

  當時聽到大伯母提起章健華和江櫻霞結婚的新聞時,向來甜甜的、弱弱的、圓融的、很有眼色的小希瞬間變臉,她被打擊了,她擠不出笑臉、說不出場面話。

  顧不得整個家族正在慶祝他申請上大學,小希衝進房間裡,把自己關起來。

  他有點生氣,不是生氣小希破壞氣氛,而是生氣大伯母刻意在小希面前提起這件事。

  他知道大伯母嫉妒小希,她曾經對媽媽說:如果你想要個女兒,阿熙有兩個妹妹,你喜歡哪個就過繼哪個,何必收留外人。

  哼,把邵熙送到父親身邊不夠,還想把邵瓊、邵欣送過來,他家的財產還真是誘人呢,讓大伯父、大伯母不吝割捨親情。

  阿睿板著臉,離開餐桌。

  他敲開小希房門,看見阿睿,她急忙擠出迎人笑臉: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好要下去,沒事了,是我不好……寄人籬下,培養出她看人眼色的本領,但這個本領,讓他心痛。

  手臂一勾,他把她勾進懷裡,他不會說安慰人的話,只會毒舌,所以他問:今天的慶祝會是幫誰辦的?

  小希被圈在他胸口,只能伸出小小的指頭戳戳他的胸肌:幫你辦的。

  他點點頭:沒錯,所以主角在哪裡,哪裡就是慶祝會。

  阿睿鬆開她,打電話到樓下,讓阿姨幫他們把好吃的送上來。

  他把她餵得飽飽,他帶她到頂樓放煙火,他們喝很多紅酒,喝到兩個人都有點茫。

  他在她耳邊說:知不知道怎樣讓自己討厭的人難過?

  她搖搖頭。

  他說:培養實力、等待時機,揮出最重一拳,讓他們在倒下同時,知道錯了。

  她呵呵大笑,笑得很狂,阿睿不曉得她有沒有聽懂自己的話,但是她

  笑的樣子很美……那是他第一次,有想要吻她的慾望。

  他吻了——在她睡著之後。

  即使是那個時候,她也沒告訴過他,章健華和江櫻霞的不倫戀。

  「爸爸被我煩到不行,只好帶我去拘留所,我很清楚地告訴爸爸,那個人,不是撞死媽咪那個……」聲音在這裡出現哽咽。

  「你確定?」

  小希抬眼望他,他說的是:你確定?而不是:你弄錯了。

  短短三個字,他引發她所有的感動、感激,因為他相信自己。

  「我確定,我追出家門時,那個人剛掛上電話,急匆匆地跑去開車,我不知道他在和誰通電話,但我知道他長得很瘦、很高,還有一條腿是瘸的,而拘留所里的男人矮矮的,還有點胖。

  「他們說,他是酒駕肇禍,胡說八道,那個人的動作那麼靈活俐落,即使一條腿不方便,我也看得出來,他的意識清醒。

  「但是沒有人相信我,因為我是個孩子,因為江櫻霞說,我是聽見車子緊急煞車聲後,才跑出家門的,根本不可能看見肇事者,因為連醫生都說,我是心理嚴重受創,才會出現幻想。

  「到最後,那個人未成年,被送到少年監獄,聽說只關三年就被放出來。我很傷心、很難受,所有人都說我是幻想、我在編故事,我分不清楚事實和想像,然後我也迷糊了,我不曉得自己認為的事實,是不是真的事實。

  「然後我開始作惡夢,每天晚上被嚇醒,我嚴重失眠、開始看心理醫生,醫生只能開給我很多的安眠葯和肌肉鬆弛劑。」

  「這是你父親願意妥協,把你送到我們家的原因?」

  點點頭,小希說:「他沒有精神應付我,立委不是他的終極目標,他想做行政院長、立法院長,他還想選總統呢,一個有精神病史的女兒無法帶給他正面的幫助。」

  又心疼了,她總是笑咪咪的,然後惹出他的心疼。

  她母親喪事結束隔天,她一個人拉著行李箱,坐在門前的台階上等待他們一家人,她穿上最漂亮的洋裝,手上卻抱著一隻陳年的老泰迪熊。

  那不是阿睿第一次看到她,卻是第一次看見那麼瘦的她,她整個人縮水了,她在對他們笑,但緊緊抱住泰迪熊的手,泄露出緊張心情。

  媽媽讓她跟著自己坐在后座,他嫌棄泰迪熊飄過來的臭味,嫌棄它濕濕霉霉、髒得透徹,到家門口後,他指著垃圾桶,告訴她:你可以住到我家,你的熊不可以,選擇吧,你要進來還是出去。

  爸媽沒想到他會講這種話,急忙想講幾句話緩和氣氛。

  但她突然甜甜地笑起來,走過去,把泰迪熊扔進垃圾桶里:我也不喜歡它,它很髒、很臭,都是我的眼淚和鼻涕。

  她在笑,卻笑得媽媽背過身去抹眼淚……她的笑容里,老是藏著很多的可憐。

  經過很久以後,阿睿才弄清楚,為什麼非要堅持她把熊丟掉?

  因為從很早很早以前開始,他就無法忍受她的可憐——她抱著熊,審視他們一家人的模樣……很可憐。

  「照你這麼說,雁秋阿姨是被人謀殺的?」

  「我是這樣認為的,但是沒有人相信我,因為證據充分、因為我有不被信任的精神病史,阿睿,你相信我的,對嗎?」

  「對,我相信。」

  「如果是在當時,你的相信也會被認為是瘋子。」小希笑了,又是那種藏了很多可憐的笑。

  他生氣,因為她已經沒有泰迪熊可以丟掉,她只能很可憐地對著自己笑。

  捧起她的臉,阿睿認真的承諾,「等我們回去,我會想盡辦法把這事情調查清楚,還雁秋阿姨一個公道,但是你,不准這樣笑。」

  笑得這麼可憐,是故意的嗎?故意讓他心痛,故意讓他難受,故意讓他捨不得?

  她的心在瞬間鬆綁,每次都是這樣,他問、她說,然後他接手,再然後,她知道自己將被救贖。

  是因為這樣,才會依賴上阿睿的對吧?

  他不懂得溫柔,他有些鴨霸,但他鴨霸地替她頂起天,讓她無法不交付信任。

  「知道了。」她回答。

  「你的泰迪熊已經丟掉,以

  後……眼淚鼻涕可以糊在我身上。」他很勉強地說完這句話,但臉上的嫌惡一清二楚——他有潔癖。

  小希忍不住笑了,這次的笑容里,沒有可憐委屈,唯有真心,這個愛乾淨的傢伙怎能忍受她的眼淚鼻涕,說這樣的話是因為罪惡感嗎?

  因為他逼她丟掉泰迪熊?

  傻瓜,她早就把熊撿回來、洗乾淨了。

  真的,她沒有那麼聽話善良,而他——鴨霸得很善良,是真的!

  通常,被惡夢驚醒的晚上,沒有安眠葯,無論如何她都無法再度入睡,但她睡了,在阿敷懷中,在他的安撫之下……大隊兵馬開拔,他們的速度很快,短短一天時間,就已經離開京城百里。

  營帳里,小希和阿睿對坐,他們在地圖上指指點點,提出幾條路徑再三討論後,阿睿說:「讓他們進來?」

  小希點點頭,她準備好了。

  在王府里,阿睿表現出恃寵而驕,藉由王爺的寵愛,性情恣意、言語囂張,這種人在後院裡通常活不久,因此儘管言海青不理解王爺對阿睿的態度,卻也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但對外就不同了,阿睿表現得精明、能耐,實力非凡,他不容人小覷。

  他欣賞蔣淓舒、喜歡蔣淓舒,卻不敢放任自己完全相信蔣淓舒,他認為這麼精明能幹的女人,沒道理替他人作嫁。

  他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讓蔣淓舒明白,自己只會站在盛明希這邊,並且在經過這次的「滅疫行動」之後,他將讓盛明希三個字在大盛王朝百姓心目中,與仁德劃上等號。

  他認為,蔣淓舒應該夠清楚自己的態度,因為截至目前為止,她的反應讓他放心,心中疑慮去除大半,他專心計劃想做的事。

  這段時間,阿睿帶著小希數度進出易風堂旗下店鋪,他不斷試探易風堂的能耐。

  而試探結論……讓人非常滿意——他要易風堂派人到閔州、益州「推展疫情」,他們只花短短三天就辦到。

  他希望這次行動能夠完全保密,要求這次跟著他們出行的士兵,都要是「自己人」。

  第二天起,不少有家世背景、有人脈可托的武官,紛紛從這次的差事中脫身。

  這些人非富即貴,自然不會是易風堂的主流,然後第六天,呂箏交給他一份萬人名單。

  這意謂什麼?意謂易風堂在軍中的人馬,數目遠遠超過這些,並且他們可以輕易掌控軍中動向。

  阿睿要求易風堂派武功高強的人保護小希,呂箏沒有回答,只在窗前掛起一隻銅鈴、輕搖幾下,不到片刻,三十幾名隱衛現身。

  呂箏問:這些人長期待在王爺身邊保護,王爺沒告訴你?

  這件事讓阿睿推論出,盛明希並非無條件信任蔣淓舒、信任易風堂,而是他們足以令盛明希信任。

  阿睿問:既然如此,為何王爺還會被歹徒追殺?

  呂箏回答:這點,我才想問阿睿,那天你和王爺為何要命令隱衛退開?你們去了什麼地方?

  很好,原來問題是出在他們身上。

  阿睿笑而不答,一臉的莫測高深,他總不能說:對不起,不能講,因為我們是冒牌貨。

  總之,這些不斷的試探之後,他對呂箏更推心置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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