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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一切都安頓下來了。巴黎高等音樂師範學院在市中心，可是附近房租貴得嚇人，孟玉蕾最後還是選了位置稍偏一些，但是交通還算便利的地方。她與一個二十多歲的香港女孩兒合租，房間十平米左右，廚房和衛生間共用。去學校要提前一個小時出發，地鐵可以直達，可是地鐵票價卻不算便宜。夜嵐還反覆叮囑過她，巴黎地鐵里有很多小偷，讓她一定要看好東西。

    導師是個頗有名氣的法國教授，他不像郭老師那般嚴厲，一張口就是停不住的誇獎。孟玉蕾起先以為自己是真是技術水平夠好，後來才發現，他對每個學生都是如此，就像幼兒園老師一般以「鼓勵」為主。孟玉蕾用了很長時間去適應他的方式，也學會豎起耳朵捕捉老師的「建議」，她知道那些信息才是她進步的關鍵。

    鋼琴系亞洲學生最多，可多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三十多歲重回的人實在少之又少。年輕人們喜歡交朋友，喜歡聚在一起歡鬧，更多的時候，孟玉蕾都婉拒了他們的邀請，她喜歡獨來獨往，更專注於自己的事情。她還有些線上的學生要教，還有視頻要拍。除此之外，她的生活簡單而充實，上課、練琴、學法語，周末也會去看看博物館。到了她這個年紀，她可以認識很多熟人，可不再需要什麼朋友了。

    「你當年要是和我一起來就好了，我就不會那麼寂寞了。你是不知道，那時候我一個人剛來法國有多可憐。」夜嵐撒著嬌向孟玉蕾抱怨。

    「我現在來也很好啊，更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也更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和年輕人的對比時常讓孟玉蕾感到慶幸，回想二十多歲時的心智，她更喜歡現在的自己。成熟是一種只能自知而無法刻意表現的東西，不會好高騖遠，卻更懂腳踏實地。當然她也遇到很多困難，比如錢包被偷、馬桶被堵、買錯東西、迷了路、頭痛嗓子痛……她不會像二十多歲時自怨自艾，反而從容淡定。原來生活默默教會了她太多東西，累積的成績卻在新的環境中她才感觸得更真切。

    以前帶孩子的時候她做夢都想要拋開一切束縛，回到結婚前的自由自在的狀態，現在能把自由握在手心，她簡直要感動得流眼淚了。況且巴黎又是這樣一個藝術氛圍濃厚的地方，在學校滿是風情的教學樓里練琴都是和從前不同的心境，更不用提聽不完的音樂會和看不完的展。

    儘管門票便宜，她喜歡的一些衣服、化妝品和包也比國內便宜，可孟玉蕾還是會精打細算。她寧願省著錢給安安買奶粉、給婆婆買兩瓶保健品或是給笑笑買件小玩具，賢妻良母當慣了，她還是習慣把自己排在最後。

    她原以為自己會陷入對兩個孩子的思念而無法自持，可她沒想到的是，這種思念熬過了三個月就適應了。齊星輝每周都會有兩三次給她發兩孩子的照片，也有兩次跟他們視頻通話。看得出，齊星輝和婆婆把孩子們照顧得很好，多虧了陸叔叔，婆婆對帶孩子的接受度比從前高了很多。而且陸叔叔退休前是大學老師，他現在每晚都大材小用地給笑笑輔導作業，孟玉蕾對他簡直感激不盡。可是當笑笑偶爾噘著嘴巴說想她時，她還是會條件反射似地濕了眼眶。她知道，那是當媽媽的天性。但她也學會了克服這種憂慮，反而更激勵自己珍惜現在的自由。孟玉蕾也由此感受到，原來過去她所秉持的孩子離不開她的觀念也並非真理，想要當好媽媽，首先是做好自己，孩子的適應能力會比我們想像的更好。

    十一月中旬，夜嵐有一場小型演奏會，孟玉蕾早早就受到了邀請。她換上自己新買的連衣裙、高跟鞋，化了明媚的妝容，興高采烈地去了。舞台上的夜嵐有種不一樣的風情，沒有生活中的矯揉造作，她變得優雅而自信。相比多年前，她的技術能力有了非常大的提升，對音樂的理解也給了孟玉蕾很多啟發。孟玉蕾忍不住讚嘆，時間真的能讓人改變許多，她也會好奇，時間會把她帶向哪裡。

    音樂會結束，是夜嵐辦的小派對。孟玉蕾正在低頭研究一份法語音樂會節目單，忽被人拍了肩膀，抬頭一看，是個黑頭髮的小伙子。孟玉蕾正覺得他眼熟，他立刻就自我介紹，「師姐，我是趙思揚，去年夏天咱們見過。」

    孟玉蕾想起來他是自己的師弟，為沒有一下認出他感到抱歉。

    「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你！」

    「咱們都是來給夜嵐姐捧場的！」趙思揚笑著，介紹了一旁的女友。孟玉蕾和她客氣問好，又道：「臨走郭老師還讓我向你問好呢，瞧我，過來忙得亂七八糟，都給忘了，真是對不起。」

    兩人寒暄著，互相加了微信。

    抬頭之機，孟玉蕾見到了仇驍。他衣著休閒，披散著頭髮，還戴起了眼鏡。雖然滿屋子都是搞藝術的，可仇驍的氣質在人群中還是顯得獨特。

    「老大，今天你能來我可太高興了，能請動你可太不容易了。」夜嵐摟著仇驍的手臂，他們看起來很熟悉。

    「你一個電話我不就來了嗎？」

    「我十個電話能請來你一回吧？」

    「哪有那麼誇張——」仇驍突然發現了站在角落的孟玉蕾，「那不是小孟嗎？」

    孟玉蕾連忙上前，笑道：「仇老師，早應該向您報導的，聽您學生說您去美國了。」

    「對，昨天才回來，時差還沒倒過來呢！這不是夜嵐的演奏會嗎？怎麼都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