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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8:45:07 作者: 九錫
唯一熟悉的,只有從廚房的大玻璃窗照進來的陽光。從那束陽光里,她似乎還能聽到母親那熟悉的「蕾蕾」。而那些生長的瞬間,竟有種隔世之感,思念,似乎變成了一種淡然的東西。
「媽媽,你是不是又想姥姥了?」笑笑問道。
「對呀。」
「我要是見過姥姥就好了。」
「我也那麼想。」
孟玉蕾將女兒擁進懷裡。她不知有多少次想像過母親見到笑笑和安安會有多麼歡喜,而只是這些想像就可以讓她高興好一陣子。從某種意義上講,這種遺憾不止是她一個人的,也是笑笑和安安的。
買房子的是一對兒老年夫妻,看著仁慈和善。他們是鶴壁近郊的農民,因為要照顧孫子,而兒子的小房子又住不下,所以便買了孟玉蕾這套,只圖離兒子近。聽那位阿姨說因為他們年紀大不能貸款,所以借了很多錢。孟玉蕾心裡有些酸楚,原來天下的父母都是這樣為孩子付出的,可惜媽媽已經去世,而父親卻是那樣不靠譜的人,她又免不了唏噓。
過戶手續很順利,只是每一個窗口都要反覆查驗結婚證,工作人員還會問兩人是否意見一致。齊星輝總是搶在前面點頭應答,表現出對孟玉蕾無限支持的樣子,可是孟玉蕾每次低頭,看到結婚證上那張曾經她無比喜歡的照片時,卻很不是滋味。當她把結婚證握在手裡,心裡就有種破碎感,他們的婚姻,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
給母親和姥姥燒紙,掃墓,再逛逛這個她從小長大的城市,離別的鐘聲便開始催促了。大姨又不自覺傷感起來,她抓起孟玉蕾的手,聲音哽咽,「以前有套房子在這兒,你還有個根兒,現在房子賣了,下次回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孟玉蕾的心也被揪得難受,卻只能安慰大姨,「你們一家就是我的根兒,我媽和姥姥就是我的根兒,只要我能抽出身,我肯定會回來。」
大姨抹掉了眼淚,她覷了前面牽著笑笑手的齊星輝,故意拖慢了步子,趴在孟玉蕾耳邊道,「齊星輝到底對你好不好?」
孟玉蕾驚訝,「怎麼了?」
「那天吃飯看你氣呼呼的樣子,怕是在他們家受了什麼委屈。」
孟玉蕾有些後悔,「沒有,就為上學的事兒跟婆婆鬧得不愉快。」
「跟星輝好著呢?」
大姨一雙眼睛閃閃地期待著,孟玉蕾不忍心讓她擔心,咬牙道,「好著呢!」
「那就好!那天晚上我都擔心得睡不著覺,生怕他對你不好。」
「怎麼會呢?」
「你姨父也這麼說,還說你脾氣大就是星輝給寵的。」大姨笑起來,「唉,這人呀,就是失了這頭得了那頭兒。你媽走得早,你爸又是那麼個人,還好你婚姻好,嫁了星輝這麼老實可靠的,什麼都讓著你——」
「笑笑!」孟玉蕾故意喊一聲女兒打斷了大姨對齊星輝的誇讚,「別再吃了!晚上該積食了!」
笑笑回頭,朝孟玉蕾噘嘴,故意將齊星輝買給她的油糕大口塞進嘴裡。
「讓孩子吃嘛,好容易回來一趟,小油糕能占多大肚子。」大姨跟著笑起來。
回去的動車上,笑笑倒在齊星輝懷裡睡著了。齊星輝接工作上的電話,向對方承諾明天一早去公司報導。掛了電話,孟玉蕾向他道,「等我收到房子的錢就把十萬轉給你,不管那錢你從哪兒借的,先給人家還了。」
齊星輝一直沒有回答,許久,他將笑笑輕放進孟玉蕾懷裡,站起身來,道,「我去抽根煙。」
孟玉蕾抱著女兒刷手機,滿腹心事。最近她總看一些離婚的帖子,所以手機推送給她的也都是這些。相比網上很多苦大仇深的女人對丈夫或前夫的痛斥,與她們所述家暴、賭博、嫖娼、重男輕女相比,齊星輝這場精神出軌算是小巫見大巫了。
很多母親,特別是經濟不獨立的那部分,她們對男人的要求總出奇的低,只要不殺人放火,她們都願意好好過日子,以保持家庭的完整。在她們看來,一次出軌,一記耳光甚至滿口惡言,只要咬咬牙,都總能咽下去。如果把齊星輝那樣的男人給她們——一個知道自己錯了還願意去彌補的男人,她們怕是要燒高香了。
孟玉蕾看著那些貼子,總有怒其不爭哀其不幸之感,可是再想想,若不是自己還有鋼琴這一技之能,想要帶著兩個孩子離開,恐怕也是非常艱難的。
離婚是一場不見硝煙的撕扯。體面的協商已是難能可貴,更多的是為了仨瓜倆棗對簿公堂的艱辛。仿佛到了最後那一刻,往昔的恩情都能一筆勾銷,只剩兩張冷漠的臉互相痛斥控訴,能像齊星輝這種願意讓著她以保全她和孩子安穩生活的,實在稱得上少見。
除了看網友們的困境,孟玉蕾也會刻意留意很多女同胞離婚後的生活。當然,有不用帶孩子,重新開始人生的,她們可以重塑自我,漂漂亮亮地去談戀愛,可是夜深人靜,她們還是會陷入到對孩子無盡的思念當中,還要面對因為不能常陪在孩子身邊而造成的母子間的疏離。除此之外,這樣的女性想要生新組建家庭,會面臨更大的困境,她們比初婚的女性更大概率面對牴觸反對的公婆,別人的孩子,以及比上一次婚姻更多的矛盾與困難。
而絕大多數選擇離婚要孩子的這些勇敢的媽媽們,除非物質條件非常好的少部分,更多的人會面臨經濟的壓力,孩子面臨父親的逐漸退出,就像孟玉蕾當年經歷過的那般。似乎男人天生對「父親」這個角色的理解沒有女性對「母親」的理解來得深刻,那麼多男人捧著自己初生的嬰兒感慨落淚的一兩年後,就會發現手機還是比孩子更有吸引力。他們會繼續電子遊戲,玩具從滑板車、魔獸爭霸變成喝酒、打牌,他們以緩慢的成長來消解父親這個角色帶給他們的壓力。而離婚後的那些男性,他們擁有更多的是衝破婚姻牢籠的快活,飛向更廣闊的天地的自由,而遠方窗前小窩裡的幼崽,早在他們思想的九霄雲外。如果連婚姻都無法拴住他們,與孩子的血緣又如何能籠得住他們的心?於是,對單親媽媽們來講,連索要撫養費都變成一件困難的事情,如果與前夫關係尚可,也算是婚姻破裂後的一大幸事,而如果雙方交惡,對單親媽媽的生活都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