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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8:45:07 作者: 九錫
齊星輝端起面前的半杯啤酒一飲而盡。他感到有些疲憊,便靠向椅背。他等著岳父再說出什麼不講道理的話來反駁他,可他只是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卻沒有再說話。
包廂又恢復了安靜,煙氣在桌面上氤氳成一團霧氣。齊星輝的大腦在飛速運轉,他仍然不確定他對岳父的指責是否得體,畢竟他還沒什麼跟父輩衝突的經驗。他懶散地靠著,感受著酒精如何讓他的腦袋發脹。突然,幾根冰涼的手指攥住他的手背,是孟玉蕾在桌下抓住了他。他回頭看她,原來她整個身體都在發抖,她在抽搐中倒吸了一口氣,回看了他一眼,久違的溫情目光讓他感動到幾乎流下淚來。
他用手指輕輕撫過她的手背,他想要她知道,「沒事,有我呢。」
第52章 冬日煩愁
孟玉蕾一個人裹著寒風走在小區的石板路上,有種虛脫後的平靜。齊星輝送父親去酒店了,就算再吵再嚷意見再大,他遠道而來,還是不能不管。
左邊樓上婆婆家的窗戶亮著,兩個孩子怕是已經睡了,右手邊自己家那幢樓已是家家燈火,孟玉蕾一時竟找不出哪一扇暗窗屬於自己。
她在樓下駐足許久,無法決定是去接孩子還是一個人先回去。從她打定主意要去留學起,她便抓緊一切時間和孩子們在一起。她還沒有告訴笑笑她的決定,她怕面對女兒的哭泣與挽留會讓她動搖了意志。
她坐在樓下條凳上,任寒風吹過她的臉頰和發梢。小區的路燈下已經掛起了燈籠,樹上也懸了中國結,星星點點的紅,是對萬家團圓的祝福與期盼,可是她卻聽到有什麼東西在輕聲破碎。
出走半生,歸來落魄如狗的父親,在這個節骨眼兒找上了門。哪怕窮困至此,他卻不知悔改,依然裝模作樣、誇誇其談。恨也罷,怨也罷,人總是無法逃脫血緣的桎梏。她用了幾十年去消化不被父親重視的悲傷,現在卻還要面對他把自己當救命稻草的不堪。
在她毫無意識的時候,她已經抓住了齊星輝的手。就像她當年一個人在西安漂泊時,是齊星輝給了她最多的依靠。十多年了,足夠形成一種本能,本能地需要他,本能地依靠他。當她把幾十年的傷痛血淋淋掏在父親的面前時,只能齊星輝還能支撐著她,不讓她昏厥倒下去。
當她感受到他手掌的溫熱,當她被牢牢緊握的時候,她知道有種力量超越了男歡女愛,所有怨怒可以置之不顧,他給她的力量竟然從未終止。
那麼想著,她又流下了眼淚。這麼些天,她都要忘了,她多麼愛從前的他們啊!愛那個心無旁騖把她捧在手心給她無盡依靠的小伙子,愛那個可以為了他放棄夢想回歸家庭的自己,愛一雙可愛的兒女,愛幸福簡單的小家庭啊!
如果他永遠像年輕時一樣專一熱忱、如果他與史靜從未相識、如果他能經得起這個世界的紛繁複雜,那該多好!他們就是電視廣告裡永遠完美的一家,他們擁有無法消失的笑臉,他們會一起看日月交替直到白髮蒼蒼……
遠處一樓窗戶傳來一陣孩子的嬉鬧,接著是一串笑聲,笑聲里還有兩聲狗叫。學音樂的人總是對聲音過于敏感,在這霧氣團團的夜裡,孟玉蕾仿佛從中聽到別人幸福的宣告,而這種宣告卻是對自己莫大的諷刺,提醒她現實的殘酷與回不去的往昔。她回頭看了眼模糊的窗口,裹緊大衣,朝著那個漆黑的家走去了。
在沙發上坐了一陣子,孟玉蕾聽到一陣敲門聲。趕去開門,是齊星輝。
「你沒帶鑰匙?」她問。
「想著你在家,還是敲下門比較好。」
兩人確是越來越遠了,這讓孟玉蕾心裡很不是滋味。
「爸讓把他的箱子給送過去。」他指了茶几邊那隻黑色大皮箱。
「飯錢和酒店的錢都是你付的吧?」孟玉蕾問。
齊星輝點了頭,忙又擺手,「你不用管,我能應付。」
「我給你轉三萬塊錢過去,錢都在我這兒,要過年了,你開銷也不小。」孟玉蕾說罷,拿起手機將錢轉了過去。
「要不了這麼多,吃飯就三千多,酒店我開了三天的,也就一千多。你最近申請學校,花費比我大。」
「別跟我爭了,我要是錢不夠了再跟你要。」
齊星輝咬著牙關,輕聲道了「行」。
自從他和史靜的事情被發現後,他總是這副唯唯諾諾不肯爭辯的樣子,仿佛放低姿態就能換取孟玉蕾的原諒。可是在孟玉蕾看來,這種態度更像一種時刻的提醒,讓她無法忘掉他的背叛。
齊星輝繞到箱子旁,卻站著不動。他摸著後腦勺將家裡環視一周,道:「今晚就笑笑和安安住那邊吧,你也累了,好好歇歇。」
「我知道了。」
「爸的事兒你別擔心,我剛跟他說你最近上課忙不方便接電話,讓他有什麼事兒跟我聯繫。放心,我頂在前頭,你安心忙你的事兒。」
孟玉蕾輕聲道了「謝謝」,鼻子竟有些酸。
「我上學的事兒決定的突然,也沒跟你商量。再怎麼說,你也是孩子的爸爸。」她試圖解釋些什麼,以緩解之前態度的決絕,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剛開始也覺挺突然的。」齊星輝低著頭,歪著腦袋。孟玉蕾從他這個姿勢和表情里捕捉到他年輕時的影子。「後來想想也理解了,畢竟你有過遺憾,現在想去彌補,人之常情。換個角度,如果是我有份工作被派到國外兩年,可能給你和媽打個招呼說走就走了,這麼一想,你要去國外兩年也就容易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