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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8:45:07 作者: 九錫
收衣服、整理客廳、做飯、再伺候兩個孩子吃飯,等孟玉蕾忙得差不多了,便給婆婆打電話,說想把孩子送過去。因為她和蔣蔓約好了一起去找那個吉普賽老太太。可是婆婆說她和宋阿姨在地鐵站附件哪個商場外跳廣場舞,要九點多才能回去。孟玉蕾只能作罷,全權委託蔣蔓再跑一趟。
惴惴不安的等待中,孟玉蕾一邊聽女兒練琴,一邊洗衣服,一邊還要盯著衛生間外童車上的兒子。早上兒子吐髒的衣服被婆婆包在塑膠袋裡原汁原味兒地塞在她的媽咪包里,捂了一天,味道已經一言難盡。
剛把衣服掛好,蔣蔓的電話打了過來。
「我把整條街都跑兩趟了,就差挖地三尺了,哪還有老太太的影子。我問了路邊店家,他們都不知道有這個人。店家的攝像頭也照不到外面,如果要調攝像頭只能找交警。我找一個朋友問過,說沒有充足的理由交警的攝像頭不是隨便就能給你調的,你總不能說你就為了一張照片要找警察吧?」
孟玉蕾心涼了半截,「這可怎麼辦呢?」
「算了唄!為了一張照片,實在不至於。她真要有什麼別的用途,到時候咱再告也不遲。」
蔣蔓的話無可辯駁,似乎只能這樣了。她連那個老太太到底是不是始作俑者都不敢確定,所以也無法再執著下去。
晚上,哄兩個孩子睡下,夫妻二人床頭對坐,竟一時無語凝噎。兩人之間隔著兒子安安,而齊星輝的個頭比安安還略小一籌。可是安安是粉粉嫩嫩的嬰兒相,讓人看了就歡喜,而一旁的齊星輝皮膚黑,臉上有褶子,鼻上有黑頭,頭髮又粗又硬,還夾著些白髮。他半躺在安安身旁,簡直是個活怪物。
齊星輝的手機震個不停,孟玉蕾剛想問他,又不震了。
「唉,單位的電話,煩透了,不想接。」
「你跟人家好好說,別把火撒到同事身上,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孟玉蕾道。
「知道了。」
齊星輝說罷,乾脆將手機關機扔在一邊了。他兩臂抱在頭頂靠著枕頭,怔怔地望著天花板,一副仿佛揣著滿肚子的火卻無處發泄的煩惱樣兒。
「我關燈了?」孟玉蕾小心翼翼道。
「關吧!」齊星輝依然顯得不耐煩。
屋裡只剩牆角一盞小夜燈,有時候安安睡覺不穩孟玉蕾總要半夜起來哄哄他。燈光的亮度正好讓孟玉蕾不至於摸黑又不會打擾到齊星輝睡覺的程度。此時小夜燈亮著,月光也亮著,兩種光混在一起,讓屋裡有種朦朧感。
齊星輝依然那麼靠著,孟玉蕾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看不清他的眼睛。以前他頭挨著枕頭沒多久就能發出輕微的鼾聲,孟玉蕾扭頭,就能看到他像山一樣讓她踏實的身體。有時候怕他壓到兒子,她還要很費力氣地將他朝那邊推一推。
可是此刻,他原來的位置空空如也,只剩枕頭那兒小小的一隻。微弱的光線下,他是那麼安靜,安靜地連他的呼吸聲她都聽不見。周圍的空氣也仿佛跟著凝固下來,只有齊星輝無聲的焦灼與沮喪像游魚一樣躥來躥去。
在這夜深人靜之際,興許是被齊星輝感染,孟玉蕾竟恍惚得有些心碎。以前凡是遇到什麼困難,總覺得身後有個齊星輝可以依靠。他能修馬桶、換燈泡,她在外跟人發生了口角,一米八六大高個兒的他也能站出來唬唬別人,可現在,啤酒肚還在,髮際線也後退不少,可他卻變成了那么小一隻,小得讓人難以置信,小得讓人憋屈。
「你記不記得,咱們學過一篇課文,叫《變形記》?」齊星輝突然問道。說罷,他還順手打開了檯燈。他俯身盯著孟玉蕾,仿佛準備隨時接收她能給予的希望。
「對,作者叫什麼卡來著?」
「卡夫卡。」
「裡面的人是不是也跟你一樣變小了?」
「不,他變成了甲蟲。」
齊星輝說話的時候,小小的手指都在顫抖。孟玉蕾感受到了他的恐懼,她認識他十幾年,他從來沒有這樣無措過。
「你別怕,那咱還算好的,起碼咱還是原來的樣子,還能說話。」
「會不會變成甲蟲前先變小——說不定,明天早上我就變成甲蟲了。」
「你放心,你明天早上就是變成癩蛤蟆我也不會把你扔了!」
齊星輝苦笑起來,「你最討厭癩蛤蟆了,看也不敢看。」
「是啊,我就是想告訴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兒,我都不會放棄你。」
齊星輝小小的眼眶竟然濕了,他扭過臉去,抹一把眼睛,悵然地望向窗外。
「咱倆是夫妻嘛,出了任何事情都不是一個人的事兒,兩個人要一起扛,對嗎?」
齊星輝咬著嘴唇點頭,心裡五味雜陳。
「你工作上的事情,真的沒事嗎?」孟玉蕾問道。
「應該沒事。」
「出差就你一個人嗎?」
齊星輝皺了眉頭,「嗯,還有個同事。我解釋過了,說家裡臨時有急事走不了。」
「唉,能去昆明,多好的機會。聽說這個時候滇池有好多鳥,要不是笑笑要上學,我真想帶著安安跟你一去呢!我還沒去過昆明呢!」
齊星輝顯得有一絲煩躁,「現在還說這幹什麼?」
「以後有機會咱們全家一起去吧,這兩年都沒怎麼出過門。」
「我這個樣子還怎麼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