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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8:35:43 作者: 騎豬上清華
天子抿了口酒,餘光還掃著她,話是對周太后說的,「皇嫂雖是玩笑話,可也得記著皇家的體統,皇兄聽見了是不會高興的。」
李熜當然會不高興,這頂綠帽子天子給他戴上的,天子還在人前裝模做樣,知曉此事的賢太妃都要暗暗感慨,幸虧先帝去的早,不然也是被氣死的命。
周太后也知曉自己說錯話,姜雪甄雖然現在出家了,但以前怎麼也是先帝的貴妃,她說這種話不僅是下姜雪甄的面兒,更是讓先帝臉上也無光,周太后訕笑道,「哀家說笑也沒注意分寸,還是皇帝提醒哀家了。」
她說著朝天子抬了抬酒杯,天子也回敬她這杯酒,然後再似無意間發現道,「皇嫂跟前不是常跟著個小太監,今兒怎麼沒見著?」
周太后心裡一咯噔,隨口找了由頭,「那孩子家裡辦喜事,說是老子娘要給他弟弟娶媳婦兒,託了人帶信到宮裡,讓他回去喝喜酒,哀家瞧著也要過年了,他家裡離京又遠,哀家便准了他兩個月假,回家過個安穩的年。」
周太后心想著富貴兒也離開有一個月了,盤算時間,年後幾天就能帶回人,那時就看看是不是她自己想錯了,若天子真是李景崇,她便得另想他招治他,若不是李景崇……而是李鐸,那就危險了,屆時她勢必要想辦法揭露這騙局。
「一個賣了身的奴才,還能放他回家過年,這宮裡可沒幾個主子有皇嫂心善,」天子作勢往座下環視一周,隨口又問,「小侄女怎也沒來參宴?」
周太后道,「她在宮中也無事,正好她母親近來身體不爽,哀家放她回家侍疾了。」
這時夜也深了,天子咕掉一口酒,站起身是要走的意思,底下命婦太妃們都得起身相送。
天子壓了壓手,讓她們都坐,離座時微不可見的瞥過姜雪甄,站起那一會,也不知漏沒漏,他唇角略略一勾,自在的走了。
天子一走,這宴就算到末尾了,周太后也有些意興闌珊,叫眾人各自散了,今晚高興,她多喝了點兒酒,走路都搖晃,搭著宮女的手先行離去。
隨後幾位太妃也一一離座,姜雪甄是最後一個走的,賢太妃走時兩人目光遇著,賢太妃的眼神里隱有擔憂,但姜雪甄垂下眼,不願與她有更多接觸,賢太妃便只得先走,待這宴上人走的七七八八,姜雪甄才伸手端起桌上那杯酒,一口咕下。
如意和如棠擱後頭想阻止都來不及。
酒喝完了,姜雪甄緩慢起身,兩人還如來時扶她,她卻回頭看座,那座上也沒東西,如意柔聲說,「娘娘,咱也回吧。」
姜雪甄看著她,視線凝注了,看著有些呆,「回哪兒?」
「自是回佛堂了,」如意笑著放軟聲,只恐她喝醉了,得好聲好氣的哄著。
姜雪甄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嘴裡嘀咕一句,聲兒太小,她們沒聽清,但好在她沒不走,任她們攙扶著出去。
賞花宴是擺在離御花園極近的望月樓,下樓後鋪面而來的冷風吹在人臉上,讓姜雪甄清醒了片刻,雪還在下著,如棠打折傘擋在頭頂,她只看得見雪花在傘外紛飛,御花園裡的花樹都裹了一層銀裝,地上的積雪還沒化完就又覆蓋了一層新雪,姜雪甄怔怔看著那漫天飛雪,輕聲問道,「今日是哪天?」
「臘月二十了,」如棠回道。
姜雪甄喉中發出很低的一聲嗯,問她們,「哀家想燒些紙,可以麼?」
如意和如棠面面相覷,這大晚上的,在宮裡燒紙多不吉利,但不吉利歸不吉利,天子也沒說過不准她燒紙,如意回道,「當然可以,只要娘娘開心,您想做什麼都可以。」
其實這話也是哄她的好聽話,怎麼可能做什麼都可以,是只有在天子允許的範圍內,她才有能做的事。
姜雪甄指著不遠處宮牆的角落裡,「哀家在那兒燒紙。」
這御花園還有禁衛巡視,人來人往的撞見多不好,如意勸道,「天兒太冷了,要不您回佛堂,奴婢給您燒個火盆,您燒多少紙錢都不挨凍。」
姜雪甄喃喃道,「你不是說只要哀家開心,做什麼都可以嗎?哀家就想在那裡燒紙。」
如意便不好再勸,朝如棠遞一眼,如棠把傘給她,悄悄去了奉天殿,天子還在殿內,只有魏宏達見了她,她便將姜雪甄要在御花園燒紙的事說了,魏宏達一臉摸不著頭腦,這事兒不算大,天子在裡邊兒與百官暢談,一時難出來,他便先拿了主意,讓如棠去神宮監領紙錢讓姜雪甄燒個高興,轉頭等百官宴歇了,才與天子稟告姜雪甄似醉酒、鬧著要燒紙錢。
天子從後宮回奉天殿又多灌了些酒,聽魏宏達這一提,方記起今個是臘月二十,姜雪甄母親的忌日,也是姜雪甄的生辰,他突然酒醒了一半,下了御座出殿往御花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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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棠拿了不少紙錢來,她跟如意想幫姜雪甄點火,姜雪甄搖搖手,她們便沒再幫,一人手舉著傘給她遮落雪,一人站邊上靜默的看著她,她蹲在角落裡,身影單薄瘦弱,吹燃火摺子,引燃紙錢,一點點往火上撒紙錢,她的唇在輕輕動著,不知在說什麼話,火光打在她面上,那精緻矜冷的側容顯出一種難以言說的哀傷,她就這麼一直燒著紙錢,漸漸的,有些調皮的細雪落在她的睫毛上,若不是能看到她呼出的熱氣,當真像冰雪化成的人,如意和如棠都噤聲不敢打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