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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8:05:42 作者: 持塵
周如海深知外甥的性子,他沉重嘆出一口濁氣,翻開那厚厚一疊資料。
六年前的案子,如一根芒刺扎在周如海心頭,良心受到譴責。他以為這事總會因時間推移逐漸褪色,不料隨著年歲增長,那不安感愈加深重。
這事一直是周如海的心病,就像埋藏多時的秘密,終有一天被孔嚴翻出,從此得見天日,大概是命運註定。
周如海一張一張翻下去,往事清晰浮現,他想與其飽受良心譴責,不如講出來心裡舒服,決定不再對孔嚴隱瞞了。
他抽過另一個檔案袋,「你說的對,我不是什麼英雄,你舅舅我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會被財權迷惑,也會因膽怯向勢力低頭,這是我從警這麼多年以來幹過的最喪失血性的事,不僅破壞了一個家庭,也欺騙了一位善良德高望重的老人。」
周如海撐著額頭,陷在回憶里,眉心緊蹙,痛苦不堪。
孔嚴震撼,沒有打斷周如海的敘述。
「案子的細節報告上很清楚,我不多說了。我查出兇手是鍾錦程之後聯繫萬城警局,讓他們幫忙傳喚鍾錦程,對其進行審問,然而得到的回應卻是,這案子需要重新審理,我又等了幾天,上面派人下來草草將案子了結,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意識到不對勁,於是申請寫了報告,可是他們連看也沒看就把我的報告和所有證據打了回來。我不肯罷休,主動去找我上頭的方進,結果他告訴我,他也管不下,說是上面的高官直接派人下來,一層壓著一層,實屬無奈,再鐵的證據也奈何鍾錦程不可,我問那個高官是誰,方進不肯告訴我,還警告我不要太張揚,不要到時候自己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說不定還會牽連到老婆孩子,那時候我也還只是個副局長,也顧著這麼一大家子,犯不著為了這等事情鋌而走險,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有人找到我,說給我一筆封口費,並且能助我升職,只要我絕口不提這起案子,並對外稱這只是一起普通車禍,並不是之前說的他殺。
「我回去想了兩個晚上,答應對方的要求,消息出去沒過幾天,池老來找我,他不相信長子和兒媳婦死於非命,他很懷疑是鍾錦程乾的,鍾錦程和池雲易早年便不和,兩人互看對方不慣,出事那幾天鍾錦程在池宅小住,矛盾激化,那天池雲易的女兒出走,夫妻倆出去找,鍾錦程也幫著去找,前一天晚上家裡管家無意間發現到鍾錦程在捯飭小孩兒放在屋外的風箏,和現場發現的風箏線吻合。」
說到這裡,周如海口渴,拿過桌上的紫砂壺,低頭喝一口茶。
孔嚴沉吟會兒,說道:「以池老的性格,如果不是對這事百分之一百的確定,絕對不會對舅舅說這些,他同時也是信任舅舅您啊!」
周如海贊同地點點頭,「是啊,他那麼信任我,可是我……卻欺騙了他,我對他說,兇手的確是鍾錦程,但是他的勢力太強大,我們拿他沒有辦法。」想到那天老人落寞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如今想來,一絲悔恨爬上心頭。
「我一直以來都信奉做人憑良心,可這件事上,我沒有。」
孔嚴搖搖頭,「舅舅,這事怨不得您,您也盡力了,只是……只是……」
還有可是,就說明還有遺憾,還沒有盡全力。
周如海繼續講:「過了半年,聽說池老重病,那時候方進高升,我如願坐上了他局長的位置,我因對老人懷著愧疚,前去看望過他,真正的可憐啊,一個大家族,一夕間崩塌,聽說他的學生從國外回來親身照顧著,那時候他已不大會講話,只是揮著枯柴般的手臂示意那個年輕人給我拉把椅子,坐在他邊上,他緊緊握著我的手,顫抖又激動,我知道,他想感謝我,他以為我幫了他很多,可是我什麼也沒幫,我甚至從中謀取一己私利,我不配得到他的謝意,那天我低著頭,全程不敢注視他的眼睛,我怕我一抬頭看他,就泄密了,我真的怕眼睛會出賣我……」
說到這裡,周如海哽咽了,孔嚴喉嚨口也酸酸的,他別過頭去看窗外,一拳頭砸在桌上,罵了句,「他媽的!」
室內一瞬間靜下來。初秋涼風起,窗戶開著,炎熱不復,已經不需要開空調了。
「舅舅你可能不知道,那個不遠萬里回來的池老的學生就是我的哥兒們,溫浩騫——
這次我會重新關注這個案子全由他的提醒,包括池老的小女兒,湘雲姐的去世,兩個案子聯繫在一起,難道您沒發現嗎?」
周如海再次沉重地嘆出一口氣,「是鍾錦程。我早就知道。」
「只是苦於沒有有力證據。」孔嚴和周如海異口同聲。
說完,兩人對望一眼,為這份默契苦澀一笑。
周如海開口:「這人狡猾的很,僅有的幾條線索和證據全都打了擦邊球,況且,他有錢有勢,輕易動不得。」
「舅舅,你可知道他上頭有誰罩著嗎?」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孔嚴腳步沉重地從周如海辦公室出來,路過走道口的窗戶, 不禁聯想到池湘雲屍體被發現那天, 他和池晗光站在別墅二樓的窗邊,望下去大門口烏泱泱的人群,心情壓抑, 連回憶的背景色都是灰色的。
此刻的心情與那天相似。
他決定跟溫浩騫好好談談,心裡想著,手自動去口袋摸手機打電話。